敬月作品掉落處

（一）

受家鄉的國王所託，我作為勇者前往魔王城討伐作惡多端的邪惡魔王。

 

雖然我沒聽說他做過什麼壞事，但也許只是我孤陋寡聞罷了。

 

好不容易到了，卻沒看到魔王。

 

只有一個穿著圍裙的男人。

 

「不好意思，這裡是魔王城對吧？」

 

「嗯？是我家沒錯。」

 

「啊......這樣啊......啊？？？！」

 

這人是魔王？

 

不像啊。

 

怎麼回事？

 

（二）

這個自稱是魔王的圍裙男人正在......做飯？

 

奇怪，看起來好像蠻好吃的，味道也很香。

 

不，不對，這是陷阱，他可是魔王啊！

 

一定是想趁我放鬆警惕偷襲。

 

「你肚子餓了吧？要不要一起吃？好久沒人陪我一起吃飯了。」

 

......

 

不知怎麼的，手裡的武器揮不下去。

 

一定是太累了，吃頓飯補充體力不過分吧？

 

（三）

吃飽喝足後驚覺不對的勇者，拍案而起。

 

「不對啊！」勇者震驚，「我是來討伐你的！」

 

「咦？」魔王也很震驚，「你是來討伐我的嗎？」

 

不......不要用那種那幹嘛還坐下吃飯的眼神看著我，我就肚子餓了嘛！

 

（四）

繞了這麼久，其實我是知道的，哪有什麼大惡人要我討伐？

 

我只是個天下太平之後，被世界拋棄的勇者。

 

我沒有家人，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十歲那年我拜託院長，讓我自己打打工，在外面一個人住。院長起初不同意，但耐不住我的堅持。

 

院長幫我準備了一間單人房，讓我可以住在裡面，在鎮上打工。

 

我想成為勇者，我想觸及離我世界最遙遠的存在，因為也許能改變我的人生。

 

一邊打工，一邊訓練，雖然很辛苦，但我很喜歡為了目標努力的自己，我在孤兒院時從來不曾有這般，除了自我厭惡以外的感受。

 

可笑的是，當上勇者了，卻沒有用武之地了。

 

國王當初為了對抗魔王軍，不惜施加無人性化的訓練活動，只為了增加可用戰力。

 

戰爭一結束，勇者就被扔到角落。

 

我大概是唯一一個不想放棄的勇者，像蠢蛋一樣，在和平世界裡尋求國王施捨任務給我。

 

國王大概也只是嫌我麻煩，找個理由讓我來到這異國他鄉，要是幸運死在半路多好。

 

我不是沒猜到，但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心理來了。

 

果然，這裡才是現實。

 

（五）

魔王看著我遲遲沒動作，從驚訝慢慢轉為疑惑的神情，腦袋歪向一邊。

 

「你沒事吧？」

 

想不到我還有天會被魔王關心，再沒用也該有個限度吧？

 

「欸欸你你你不要哭啊，等等我給你拿條毛巾你擦擦臉吧？」

 

（六）

剛剛吃的料理好像摻了酒，我臉埋在毛巾臉邊哭邊胡亂抱怨了一大堆，把一直以來的事都說了出來，哭完臉都不好意思抬起來了。

 

一個勇者，一輩子沒打敗半隻魔物，倒是吃了魔王一頓飯，被魔王關心，還在魔王面前大哭了一場，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傳奇了吧。

 

不過我印象裡，魔王在中途就沒出聲了，是不是偷偷離開了啊，希望如此，再怎麼說還是太丟臉了。

 

（七）

等到我抬起頭，原來魔王沒有走，但一臉陰沈憤怒的樣子，頭上的角和背後的翅膀尾巴隨著怒氣一起炸了出來，就像是印象裡魔王該有的樣子。

 

他怎麼生氣啊，是不是我太煩準備要殺了我？

 

「......癡。」

 

「......嗯？」

 

「你們國王真是個白癡。」

 

？？？

 

不是，你剛剛不是挺優雅的嗎？

 

怎麼突然口出惡言啊？

 

（八）

「怎麼有人這麼壞？也太過分了。」

 

「他憑什麼當國王......人民多可憐啊。」

 

我內心有點震驚，但也希望魔王能多罵點。

 

罵得好啊。

 

「他怎麼忍心把你送過來的。」

 

是吧是吧，他怎麼忍心啊？

 

「你這麼可愛的人類應該要保護好吧。」

 

對對——哈？

 

我？我好歹是個勇者耶，上一個說我可愛的是隔壁蔬果攤的店主老婆婆，我搬出來之後就很照顧我，我離開家那麼久她應該會很擔心吧。

 

不對，現在的重點不是那個。

 

「可愛？」

 

魔王還沒從不耐煩的狀態完全切換過來，皺著眉頭啊了一聲，「什麼？」

 

「你剛剛說我可愛嗎？」

 

他好兇啊有點可怕。

 

魔王眨了眨眼，拳頭抵在嘴邊輕咳一聲，恢復到原先柔和的樣子，「是啊，你很可愛。」

 

我真的挺沒用的，被說一句臉就紅了。

 

這誇獎有點太直接了。

 

「謝、謝謝？」

 

魔王被逗笑了，「為什麼要道謝啊。」

 

（九）

哭也哭完了，罵也罵完了，接下來該尷尬了。

 

看來不只有我覺得自己失態，魔王開始甩著尾巴和抖動翅膀，眼神飄來飄去的。

 

「明明想冷靜點的，沒控制好。」

 

「為什麼？」想生氣就生氣啊。

 

「因為......」魔王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我剛剛好像嚇到你了，抱歉。」

 

他還跟我道歉？

 

人會不會太好了。

 

「沒事，你人挺好的，你不用道歉。」

 

魔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收起了象徵魔王的特徵，往前踏幾步在勇者面前半跪，和哭完之後就沒從地上起來的我平視。

 

「你要不要住這裡？」

 

「別回去有那個討人厭國王的家鄉了。」

 

「好不好？我保證你在這裡不會哭的。」

 

抱歉，你的保證不管用了。

 

誰讓我聽完之後又哭了呢。

 

（十）

魔王家很大，但是很空。

 

他和前一代的魔王兼他的父親，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前任魔王在上一個世代的戰爭中死去之後，世界上就不存在和魔王有交集的物種了。

 

這些都是魔王告訴我的，但我不確定他為什麼會主動分享。

 

我憋不住疑問，直接開口：「你怎麼跟我說這些啊？這應該不容易說出口吧......」

 

「這樣比較公平點，只有你說了不對等，我怕你會覺得有壓力。」魔王乾笑兩聲，伸出了手，「來吧，能站起來嗎？」

 

我又把頭埋了回去，但還是握住了伸過來的那隻手，魔族的體溫好像比人類低一些，但這還是我握過最踏實的手。

 

「怎麼又哭了？」魔王拉著我站起身，另一隻手落在我的頭頂上，輕輕撫動著，「其實我不太會安慰人......需要我做什麼嗎？你要抱抱嗎？」

 

魔王也沒等我回答，把我攬進胸前，滑到背上的手順勢開始輕拍。

 

我感覺我今天把一輩子份量的眼淚都流光了。

 

（十一）

我躺在魔王幫我準備的房間裡，裡面東西很齊全，還有一張我這輩子沒見過的大床，軟綿綿的，剛躺上去時還覺得有點可怕。

 

好不現實，我居然住在魔王家裡。

 

我真的不用回去了？

 

鎮子上的人大概都覺得我死了吧。

 

我之後該做什麼好？

 

我還在胡思亂想時房門傳來了敲門聲，我慌慌張張爬起來，打開了門，來者毫不意外的是魔王。

 

「抱歉。」魔王一臉歉意，「我打擾你睡覺了嗎？」

 

我搖搖頭，「我沒在睡覺，有什麼事嗎？」

 

魔王偏了偏頭，「沒有，只是進來我房間，但因為你在我姑且還是要敲門......」

 

「欸欸等等等？這裡是你房間？」

 

難怪東西這麼齊全！

 

魔王思考了一下，糾正道：「嚴格來說，現在是我們的房間了。」

 

（十二）

這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我和魔王在房間內的桌邊面對面坐下，嚴肅地開口：「那個，請問我們現在是......呃，什麼關係？」

 

魔王一臉自然，「是眷屬。」

 

我沒聽說啊！

 

「是我錯過了什麼訊息嗎？我怎麼不知道？」

 

魔王豎起一根手指，一一清點，「首先我說你可愛是第一次，魔族誇人可愛是很高等的讚美，用在和自己平等的人身上和告白差不多。」

 

原來是文化差異嗎？！

 

「第二點，邀請你入住也一樣，按人類的說法應該和求婚差不多。」

 

進展太快了吧？告白完直接求婚？

 

「最後，主動表達希望兩人之間平等，並且在行動上表示誠意。」語畢，魔王放下了手，將手臂靠在桌面上，上半身朝著這邊前傾，一臉擔憂。

 

「是你認為我的誠意不夠嗎？」

 

「也，不是......應該說我根本沒想到我被人告白還被人求婚又跟魔王成為眷屬關係......」

 

魔王垂下眼簾思考一陣，將坐姿挪回原位，「我知道了，那我們慢慢來，看來我又嚇到你了。」

 

我罪惡感好重。

 

雖然是因為文化差異的誤會但我好愧疚。

 

「那個，慢慢來是指什麼啊？」

 

魔王似乎是在腦中搜索適合的詞，過了一會才開口：「用人類的方式來說，應該是談戀愛。」

 

（十三）

母胎SOLO十九年，史上最沒用的勇者本人，在逃離故鄉之後，和魔王談戀愛了。

 

至於現在，我泡在溫度正好的浴缸裡，雙手抱膝，雙眼無神的吐著泡泡。

 

和魔王分開之前，他說怕再嚇到我，所以談戀愛的進度都交給我，我沒說的他絕不會越界。

 

好像是很貼心沒錯啦但都說我是母胎單身了我怎麼會知道要怎麼談戀愛！

 

等到熱水都泡涼了，我才驅動我僵硬的四肢站起身；魔王沒忘記幫我準備好衣服，但畢竟是他的衣物，尺寸有點大，魔城的夜晚又涼颼颼的，好冷。

 

但魔王好像不太在意我會冷，看見我露在外面的皮膚眼神還怪怪的。

 

不要以為我看不懂，沒想到你是這種魔王。

 

他皺起眉頭，「你這樣會冷吧，等我。」

 

抱歉我誤會了，我思想齷齪。

 

（十四）

他給我拿了毛毯披在肩膀上。

 

「抱歉，忘了你比較小隻。」

 

雖然是事實，但請不要用這種到可愛動物區參觀的說法好嗎？

 

「還會冷嗎？」

 

「不會，謝謝。」

 

「小事而已，不用道謝，我們不是那種要客氣的關係。」

 

呃啊，心臟有點痛。

 

心臟你別跳這麼大力行嗎？

 

還真有種在談戀愛的感覺，雖然我沒談過。

 

（十五）

慘了慘了我忘了，晚上要睡那張大床啊。

 

我捏著毛毯站在床邊，上去也不是，不上去也不是，就乾站在那。

 

突然我身體一輕，雙腳離開地板，兩隻手臂扣在我腰上，下一秒便倒在床鋪裡，背後窩著魔王的前胸。我滿頭問號地回過頭去。

 

「你幹嘛？」

 

「？我以為你上不來。」

 

我並沒有這麼小隻，更何況我稍早不是自己躺在床上過了嗎魔王先生？

 

「我沒有......我上得來。」

 

「那你怎麼站在那？」

 

「我......我，第一次和別人躺一張床，我有點緊張。」老實說還有點怕，雖然魔王人很好。

 

「之後就不緊張了。」魔王調整了姿勢，我往反方向挪了挪，又被一隻大手抓了回去。

 

他是要抱我睡嗎？

 

「魔王，一定要這樣睡？」

 

「你不喜歡嗎？」

 

「你不是說不越界嗎？」

 

魔王一臉為難，在心中天人交戰，過了一會像要了他的命似的鬆開了手。

 

對不起，我忍不住笑出來了。

 

魔王好像有點有趣欸。

 

「你怎麼笑了？」

 

「因為你照著我說的做了，很有趣。」

 

「畢竟我答應你了。」

 

我笑了好一陣，魔王就靜靜的看著我笑完，嘴角也勾起淡淡的弧度。

 

我回想他痛苦的鬆手的樣子，拉了一下魔王的袖子，「你有這麼想抱我睡嗎？」

 

「你的體溫比較高，很溫暖。」

 

把我當暖暖包？！

 

我還以為你是喜歡我才想抱呢。

 

我的情緒好像都露在臉上，被魔王一眼就看穿，「怎麼了？不開心了？」

 

「沒有。」我讓自己看起來更冷酷一些，「但我以為你是因為喜歡才要抱的，原來只是取暖嗎？」

 

有種我在撒嬌鬧脾氣的感覺。

 

但好像也不壞。

 

魔王冒了兩滴冷汗，「不是的，我確實是喜歡的。」

 

說著又更靠近了一點，「要不是喜歡，也不會看你不喜歡就放開手，是不是？」

 

好吧，算你會說。

 

但我也不是不喜歡啊，只是......

 

「要抱的話可以。」

 

魔王猛地一下睜大眼睛。

 

「但實在有點冷......」

 

誰叫你體溫低。

 

魔王抬起手，在空中彈了下手指，身上轉瞬即逝的閃過一團紅光，很快周圍就暖了起來。

 

「我施了火的魔法，還會冷嗎？」

 

「不會。」

 

魔王把我重新攬回懷抱，滿意的揉揉我的頭髮，「那睡覺吧。」

 

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如果談戀愛是這樣的話，那未免太好了點。

 

（十六）

早上醒來，被窩不是暖的也不是冷的，魔王他已經先起床了，他怎麼那麼早起。

 

「早安，要不要吃早餐？」魔王像昨天一樣穿著圍裙，桌上擺著冒著熱氣的歐姆蛋和肉排，原本還不餓的，聞到香味肚子就叫了。

 

對哦，以後每天都有這麼好吃的飯菜耶。

 

「我要吃。」我手剛朝著餐具伸過去，魔王便一個眼疾手快把東西拿走，「？」怎麼拿走了。

 

「我餵你。」

 

轟——

 

這是我的臉炸到冒煙的音效。

 

魔王啊魔王，才早上就這樣。

 

「我、我自己吃不行嗎？」

 

魔王垂下眉毛，「是我越界了嗎？」

 

「......不是，你想餵就餵吧。」

 

這頓飯吃得莫名羞恥。

 

話說魔王真的挺帥氣的，眼神深邃，五官端正，長到肩胛骨的深紅髮綁成一束馬尾，拿著餐具的手骨節分明，藍綠色的血管隱約從白皙手背透出來。

 

「啊，張嘴。」還有聲音，聲音低沈還有磁性，但卻說著哄寶寶一樣溫柔的話。

 

這個，不淪陷好像不是人。

 

（十七）

自從十歲那年以後，我還是第一天這麼閒。

 

但沒事做讓我好焦慮。

 

「魔王，有沒有什麼事可以讓我做？」

 

魔王抱著一桶洗衣籃，拍拍我的頭，「不用，你不用做什麼。」

 

不是，我沒有在客氣，我是真的閒不下來。

 

「可、可是沒事做，我不習慣，我不忙來忙去的不行。」我試著想說服魔王，但他聽了我說的倒是更加反彈了。

 

「乖，你要學會休息。」

 

我不滿地瞇起眼睛。

 

魔王閃避我不滿的眼神。

 

我拽住他的衣襬。

 

魔王抬起頭，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伸出食指指向身後，「那邊是書房，你喜歡看書嗎？那邊的書隨便你看，這樣好不好？」

 

看書？這裡有書啊！

 

以前沒什麼機會看書，財務上和時間上都無法顧及，但我真挺感興趣的。

 

（十八）

這、這裡也太大了吧？

 

要是在這裡迷路怎麼辦？

 

裡面的書看著都挺有年代的，除了時間的流逝外，還有人為翻動留下的痕跡。

 

但有一本例外，不只看起來很新，顏色也和其他低彩度低明度的書背不同，特別的——粉？

 

我耐不住好奇心，用食指抵住書頂的凹陷處將它勾了出來，封面幾個閃著金光的字映入眼簾。

 

——《戀愛的方法》

 

我翻了幾頁，裡面居然還畫了重點，寫了筆記，配上裡面可以說是胡說八道的內容，看著格外認真。

 

這筆記不會是魔王寫的吧。

 

我捧著那本書蹲在地上笑，仔細的看過去每一頁，想看看下一頁又寫了什麼可愛的內容。

 

［請務必要餵你的戀人吃飯，對感情的升溫非常有幫助！］下次試試看。

 

所以他早上才會堅持要餵我嗎？

 

太有趣了吧哈哈......

 

［要多多寵你的戀人，讓他感受到你的愛意！］他以前太辛苦了，我要多寵他。

 

什、什麼啊......這樣我又要哭了。

 

這人怎麼這麼好。

 

我還想再往下看，身後傳來慌張的腳步聲，我回過頭，和一臉尷尬的魔王四眼相對。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你、你看了？你手裡的書......」

 

魔王一臉世界末日的表情，舉在空中的手微微顫抖著，我把臉埋進書裡，憋笑到肩膀都在抖。

 

（十九）

魔王把我手裡的書給抽走，利用身高優勢高舉著書，我就算跳起來也搆不到。他另一隻手掌貼在半邊臉上，看著一半崩潰一半羞恥，低著頭和我對望。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魔王的眼底有光流動，眼角泛紅，擋住天花板的燭檯燈，在我身上打下一片陰影，像是我被魔王的影子攏在懷裡似的。

 

「怎麼會，我覺得你很可愛啊。」我實話實說，魔王卻瞪大了眼，手緩緩離開了臉頰，扣在我的肩膀上，突如其他的壓力，害我都不敢笑了。

 

怎麼了啊？！

 

「你、你說我可愛嗎？」

 

啊，啊——！

 

我都忘了！這在魔族聽來是告白啊！

 

不只魔王臉紅了，我的臉比他還紅。

 

魔王一下把書扔遠到桌上，發出砰的一聲，而他本人也砰的一聲把我推到書櫃上靠著，大概是怕我撞疼了，還一隻手護著我的後腦勺。

 

魔王壓低聲音，氣息在我的耳際邊掃過，又癢又熱，放在我肩上的手貼著肌膚滑到臉上，拇指指腹在唇瓣上撫過。

 

「我現在親你，會越界嗎？」

 

「......不會。」

 

（二十）

魔王一開始挺溫柔的，唇瓣輕輕相貼，廝磨了好一段時間，一下一下的淺啄，在寂靜的書房內，細微的水聲清晰的落進耳裡。

 

後來魔王伸出了舌尖，在我的唇縫間遊走，右手勾住我的下巴，讓我不得不把頭抬高，身體在魔王和書櫃中間勉強達到平衡，在差點滑下去的時候被魔王摟著腰，重新撈上來。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好像聽見了魔王說了張嘴，我下意識聽話照做，魔王便加深了吻，舌和我的糾纏在一起，現在不只親吻聲，還有我抑制不住的呻吟，斷斷續續的掉出來。

 

好痛，魔王怎麼還咬人，接吻就接吻不要用牙咬啊，你是狗嗎？

 

腦袋算不清楚究竟親了多久，也許十來或二十來分鐘。我被親得缺氧，全身都軟綿綿的，被魔王抱在懷裡，額頭窩在對方的頸邊喘氣，久違的空氣重新流通到肺部，微涼的風透過敞開的窗戶吹拂進來，貼著我燥熱的臉頰，清醒我混沌的思緒。

 

我、我和魔王接吻了，那是我的初吻啊。

 

魔王怎麼這麼會親啊。

 

是有親過別人嗎？

 

有點不希望有這個人。

 

我就是吃醋了。

 

我和魔王貼得很近，他敏銳地察覺到我心情的變化，不安地揉揉我的臉，「怎麼了？」

 

「你是第一次親別人嗎？」

 

「是啊。」

 

「......真的？」

 

「我不會騙你，我保證，以後也不會騙你。」

 

我鬆了口氣，和魔王貼得更緊，他也回報我更貼合的擁抱，鼻尖在我的髮頂磨蹭，「你怎麼突然不高興，又突然高興了？」

 

「你那麼會親，我還以為你之前有親過別人。」

 

「我沒有。」魔王語氣有點委屈，頓了幾秒鐘，把他的解釋補完整。

 

「我只是......碰到你我就會親了。」

 

（二十一）

我羞恥的把臉埋在魔王身上，露出來的耳朵紅得發燙，魔王勾著笑，拍著我的背安撫。

 

我不甘只有自己陷入窘境，戳了戳魔王的胸肌，指向桌上粉紅粉紅的書，「你什麼時候看書的？」

 

魔王僵硬了一瞬，老實回答：「今天早上，我出去外面買回來的，買食材時正好看到......」

 

我繼續追問：「你怎麼有時間看？」

 

「我一直都很早起，我估了一下你起床的時間，在做飯之前抓緊時間看......」

 

我又忍不住笑了，「你好認真。」

 

魔王捏捏我的臉，「對你我想認真一點。」

 

這人撩人的天賦也是看到我就會的嗎？

 

也太會了吧。

 

（二十二）

過了一週，我幾乎整天都泡在書房，除了吃飯時間被魔王持續餵食，和被隔段時間就晃進來把我當動物撸的魔王打斷以外，我在這期間看完了幾本感興趣的書。

 

全新的體驗很刺激感官，我正努力讓自己適應沒有忙碌充斥的生活。

 

一開始挺順利的，但隨著日常越來越安定，身心裡都習慣了魔王城的新生活，我反而越來越躁動不安，潛意識在叫喊著，不能這麼安逸。

 

每當這個時候，我老是會想起過去九年來用來激勵自己，也像是束縛自己的詛咒。

 

設立目標，然後努力。

 

只有這樣才能喜歡自己。

 

在我無意識重複讀同一行文字第五次之後，我決定先夾好書籤，出去外頭冷靜一下頭腦。

 

不知道魔王城有沒有訓練場？

 

雖然魔王有跟我介紹城內的配置，但我用不上的房間魔王沒特別提，一次說太多估計我也記不住。

 

也不知道魔王在哪裡，乾脆在城內散個步好了，要是有適合的場地就做個體能訓練。

 

（二十三）

我繞著中庭的步道慢跑，雖說是魔城，但庭院裡的花草植木卻欣欣向榮，五彩繽紛卻不顯雜亂，整理得井井有條，露水在午後的陽光下被點亮，隨風搖曳，滑落自泥土中。

 

我盯著交替往前踢的雙腿發呆，一頭撞上從死角處冒出來的魔王，一時間天旋地轉，還好魔王及時把我拉進懷裡，要不然我就倒地上了。

 

「你怎麼在這？」魔王捧著我的臉左看右看，好似在檢查有沒有受傷，「會痛嗎？」

 

畢竟完全沒煞車，我現在還有點頭暈目眩，額頭也撞出一個紅印子。

 

當然，我自己看不見，這是魔王告訴我的。他抬起手懸浮在我的臉上，提醒我閉上眼睛，一陣白光透過眼皮聚攏又消散，頭上的傷馬上不痛了。

 

「魔族會用白魔法嗎？」我印象中沒聽說魔族會用白魔法啊，而且還是治癒法術。

 

「大部分都不會，主要也是因為用多了沒好處，可能會消耗太多生命。」魔王輕描淡寫的解釋道，我沒他淡定的本事，人都嚇傻了。

 

「你、你，那你還用？！」我就撞了一下，沒必要用你的生命施魔法啊！

 

魔王在我原本撞腫的地方揉著，「我是魔王，用點小魔法傷不到我。」

 

我放鬆的鬆口氣，還心有餘悸的冒著冷汗，「你別嚇我......不必為了我做到這份上。」

 

魔王語氣嚴肅了起來，盯著我的眼睛，「怎麼不用？記得我們的關係嗎？」

 

「眷屬。」

 

「嗯，那別再說這種話，好不好？」

 

「嗯......。」我回答得不是很情願，魔王手臂輕柔的環上了我的腰，一下子用力將我往上抱，我趴在魔王的身上，鼻尖和鼻尖相碰。

 

魔王像是怕驚擾到睡眠中的小動物，悄聲開口：「我們談一下好不好？」

 

（二十四）

魔王抱著我走進庭院的一條小徑，小徑上架著銀白色的鐵架，纏滿了深綠淺綠交雜的藤蔓，淡藍色的玫瑰散落在植物各處，看著潔淨又優雅。

 

之前那國王比起城鎮的美觀，更注重實用和效率，像這樣的角落，人民恐怕一次也見不到。

 

我情不自禁左右張望起來，又觀察到遠方的不同種類的小花小草，雖然我在這方面相當外行，但看得出來植物精神都不錯，被照顧得很好。

 

魔王在一處長椅旁邊停下來，小心翼翼的將我安置在椅子上，才在我身旁坐好。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魔王冷不防開口一句，我錯愕了幾秒才開始思考答案。

 

魔王為什麼喜歡我？

 

魔王也不催促，耐心的靜待我的答案。

 

約莫一分鐘之後，我才緩慢的擠出短短六字：「因為你人很好。」

 

「不對。」魔王顯然並不滿意我的答案，無奈的嘆了口氣，但手卻溫柔的攬過我，「不是這樣的。」

 

沈寂了數秒，魔王開口了，但話題一下子跳躍開來，「你剛剛是不是在慢跑？」

 

我點點頭。

 

「你介不介意我問為什麼，你突然想跑步？」

 

「......為什麼要問？」

 

魔王又把我抱得更緊，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一定不是很高興。

 

魔王人確實很好，但我很難把原因說出口。

 

太難以啟齒了。

 

「是因為......」說話的是魔王，語氣比平常更低沉，還帶了些不捨，「你想喜歡自己嗎？」

 

我的身體劇烈的抖了一下，簡直是默認了魔王的猜測是正確答案。

 

他怎麼會，怎麼會知道？

 

我大哭的那天，說出來的話我都記不清細節了，難道我這部分也一併透露了？

 

魔王寬大的手撫在我的後腦勺，手指插進我的頭髮絲之間揉著，一下又一下，輕得像是在碰觸一個易碎品，「抱歉，我不是要偷聽的，但是......你最近睡覺都會說這些夢話。」

 

「如果你是為了身體健康，轉換心情而出來跑步，我甚至願意跟你一起。」

 

「但是......你不要，把它當作一旦丟掉，你就會失去價值的存在，好不好？」

 

我趴在魔王的懷裡，努力忍過了，但眼淚還是浸濕了魔王的衣領。

 

魔王說著理所當然的話，但我從來不敢這麼對自己說，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堅強去補足我的內心，沒有勇氣面對今後的空虛感，也不想回去每天厭惡自己的生活。

 

被家人丟掉，被世界丟掉，被國王丟掉。

 

我沒辦法真心認為，你把我撿起來是因為我很好。

 

因為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所以好的人一定是你，不是嗎？

 

（二十五）

魔王用袖子幫我擦乾了眼淚，在我的額頭落下一吻，「累的話先不用說話，你聽我說就好。」

 

我消化完魔王的話，靠在他身上點頭。

 

「在你來之前我每天都很無聊，很寂寞，城堡裡除了我沒有其他聲音，有生命的也只有花園的植物，我閒的時候也會和他們說話。」

 

我在腦中想像那個畫面，陽光從高處撒下，映照在魔王俊秀的臉上，也點綴在多彩的花與葉上。魔王低頭說話，就像一幅該掛在宮廷藝廊的傑作。

 

「就這樣，過了很久，我等到一個勇者來了。」

 

「還坐下和我吃了頓飯。」魔王像是回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語氣帶著些微笑意，「很可愛是不是？」

 

對我來說那不是可不可愛的問題，那是我黑歷史的問題，太羞恥了別再說了。

 

「然後，他跟我說了他以前的事情，很可憐，又很令人不捨。再來，我覺得他很了不起。」

 

我腦中的畫面突然和魔王的敘述產生斷層。

 

了不起？誰？

 

難道魔王故事裡的人不是我嗎？

 

「明明這麼累這麼辛苦，還是努力一個人挺過來，度過了數年的歲月，甚至孤身一人跨過千里，來到魔王的城堡。」

 

「保持著一顆乾淨純粹的心，連面對狠心拋棄他的混蛋都不敢罵得太兇，只是在我罵人的時候在一旁點頭附和。」

 

「他來之後，我不覺得無聊了，每天都好開心，只要多走幾步就可以看到他。」

 

「不過，他也許會在晚上責怪自己吧，不然也不會做惡夢還讓我聽見。但是被拋棄不是他的錯。」

 

「是拋棄你的人不好，不是你不好。」

 

魔王扶著我的肩膀，溫柔地看著我，「你不必偉大到拯救世界才能喜歡自己，你已經拯救我了，而我非常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