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討伐魔王卻發現他只是個賢慧主夫(2/2)
（二十六）
魔王牽著我，在庭院的石徑上彎彎繞繞，貼心的給我拿了沾了溫水的手帕，讓我敷在漲紅的眼睛上，這段時間雙眼哭得又乾又澀，這下才終於舒服些。
「喜不喜歡植物？」魔王用下巴指了一下遠處，但眼神始終落在我身上，我在感到窩心的同時，還覺得有些壓力山大。
我真的接得下這麼大的愛嗎？
我能收下嗎？
我感受到魔王的手心收緊了些，示意我將注意力拉回來，他又耐心地問了一次，「喜歡植物嗎？」
我照實回答：「嗯，喜歡，但以前沒機會看。」
魔王愉悅地晃蕩我們牽著的手，「那你以後想看就看，我可以幫你介紹。」
「這些都是你自己種的嗎？」
平常魔王會不知道跑到哪去，是不是都在花時間照顧整個城內的花花草草？
「是我自己種的，算是興趣吧。」
「你的興趣都好陶冶性情。」
之前書房裡的書魔王都看過了，他說看書也是他的興趣，現在還多了一個養殖花草。
魔王看著心情很好，「只有你會這麼說。」
「什麼意思？」
「我父親很不喜歡我弄這些，但我不聽他的。」
想像到了一個叛逆魔王的樣子，我捏著手帕，擋在嘴前笑，「那好險你沒聽他的。」
魔王得意的勾起嘴角，「是不是？不然某個小勇者就不能看見這些了。」
「你養得很好，我沒學過也能看出來。」
魔王停下腳步，把我往懷裡帶，「你我也可以養得很好，會比陽光下的花還有精神。」
被突然的情話砸中，我急促的調整呼吸，眼神往遠方的山頭飄，「嗯......」
看來應對魔王的情話這方面，我也有待加強。
他怎麼說這些都不害臊的。
（二十七）
接下來的一週，我和魔王的作息產生了變化。
雖然魔王一如往常的早起、採購，和準備早餐，但在我醒來前的十分鐘，他會回到房間抱著我，直到我起床。
要是剛開始我可能會嚇到，但魔王三不五時就來抱我幾下，現在我已經可以波瀾不驚的接受魔王的懷抱了。
——好吧，還是會有點心動就是。
吃過飯後，魔王會陪我到書房裡看書，他最近從書店買了一整套新書。眼睛看累了就站到窗邊看風景，想休息了就趴在桌上，捏著我放在桌上的手指玩。
「我這樣會打擾你嗎？」
哪有人一邊捏邊問啊。
「如果我說會你會怎麼辦？」
魔王一臉困擾，「那就問到你不覺得打擾為止。」
怎麼還耍賴。
午後我們會去花園散步，魔王開始教我一些種植的基礎，和辨別不同品種的花草的技巧。我只用聽的記不住，魔王就給我一本空白的筆記本，把重點都寫在裡面，時不時翻出來複習。
「知道這朵花的花語嗎？」我們蹲在花叢之前，魔王指向一朵紫色的蝴蝶蘭問道。我對這方面完全沒底子，果斷地搖搖頭，「不知道，是什麼？」
魔王朝我勾手，示意我靠近點，接著將嘴貼近我的耳邊，輕巧的丟下一句：「我愛你。」
我摀著滾燙的耳朵，從地上立馬站起身，被蹲在地上偷笑的魔王拉住了手腕。
我覺得魔王變幼稚了。
傍晚天氣轉涼，這時候的魔城氣溫總是很宜人，魔王會在這個時間陪我跑步鍛鍊。每當我有點消沈的跡象，魔王就會出點聲音，把我的注意力從思維世界拉出來，或是停在樹蔭下面，踏步休息一會。
「你今天跑得很好，你有沒有注意到？」
「什麼？」我對自己有無進步毫無頭緒，但魔王卻比我本人還清楚，還能仔細地解釋給我聽。
「你的姿勢比昨天標準了，體力和呼吸的調整也越來越熟練了。你看，你之前跑十五圈會開始呼吸混亂，今天二十圈了狀態還是很好。」
我試著回想，好像還真的是。
魔王把我的水瓶接過來，放在陰涼處的木桌上，和他自己的水並排在一起。
他用冰涼的毛巾給我擦臉，把我微潤的瀏海往上撥開，柔軟的風擦過我的臉，思考變得清晰，但卻止不住臉蛋的燥熱，和過快的心跳聲。
理智很清楚，心跳的紊亂和運動沒什麼關係。
雖然早上我起不來，但午餐和晚餐我可以跟在魔王旁邊當當助手。
和照顧植物不同，料理方面我並不是完全的新手，我自己住的期間多少會做飯。雖然好吃程度和豐富程度和魔王完全無法比，但切菜、去筋去骨的基本功，紮實到魔王總會毫不吝嗇的誇獎。
「你處理得很乾淨，而且動作很快，這方面你比我還厲害。」魔王將食材倒進鍋裡，撒了些我看過卻叫不出名字的調味料，「很了不起。」
我被誇得有些不自在，但心底確確實實的感到了喜悅的情緒。也會在「這只是客套話吧」的想法冒出來之後，由「魔王不會這樣」、「他是真心的」來反駁。
在一起的時間大大的拉長，但不管是我還是魔王，沒有人感覺到厭煩，反而越來越索求肢體上的接觸和情感的交流。
偶然之間，我又想到了兩星期之前魔王說過的話。
——「用人類的方式來說，應該是談戀愛。」
啊，完全栽了啊，我。
（二十八）
基本上，都是由魔王主動表示他對我的喜歡，像是夾雜在閒聊裡的情話，或是抱過來這撩一下，那親一下的。
我的主動，完全沒有。
我覺得這樣不是很好，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
所以我也要做點什麼。
比如，魔王現在在專心看書，我可以湊過去親一下他的臉頰——
算了算了下次好了，打擾人家也不好嘛哈哈。
還有其他機會。像是趁魔王在幫花澆水，我就從背後抱他一下。
嗯，嗯嗯，要是嚇到他結果把水灑出來好像也不太好啊，是吧是吧？
......
魔王站在廚房的流理台前，轉過身提起我的後領，把我抓到懷裡去，「今天怎麼跑來跑去的？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結果都被發現了嗎？！
一件事也沒辦成，還暴露了可疑的行蹤。
「我、我只是想，也想像你一樣做點什麼，但我一直退縮回去。」我說的有些扭捏，也不敢看著魔王的眼神。
「做什麼？」
「就是，你平常不是會抱我一下親我一下什麼的，我也想能做到這些，因為我們在談戀愛。」我越說越虛，為了聽清聲音，魔王又湊近了點。
「所以，我唔——」我才說到一半，魔王便伸出手掌覆蓋在我的下半張臉上，我還沒說完的下半句話消失在他的指縫之間，話語權瞬間被奪走。
「如果你還不想做這些，我不會催促你，也不會勉強你。」魔王放開了我的嘴，在我頭頂上拍兩下，「我只希望，你是因為真的想做才做，而不是把它們當作任務。」
「可以答應我嗎？」
我抿了抿下唇，低垂著眼睛點點頭。
魔王有點慌張的讓我轉了個身，讓我們呈現面對面的狀態，輕柔的捧起我的臉，「是我語氣太重了嗎？怎麼了？」
我急忙搖搖頭，「沒有，你沒做錯什麼，是我覺得自己沒用。」
什麼都要被提醒，抓不到要領，也只有重複式的努力算得上優點。
魔王沒有動，只是眨了眨眼睛，開口繼續延伸話題，「哪裡沒用？」
「我又被你提醒了。」
「為什麼覺得沒用？」
「我應該能做得更好的，事前也要多想點。」
魔王笑了笑，「那怎麼會沒用？你不是自我反省了？會自省的人怎麼會沒用。」
「呃？可是我還很懦弱，一次都沒成功......」
「會怯弱但還是想嘗試，這怎麼會沒用。」
嗯、嗯？
是這樣嗎？
我有點被繞暈了。
「可是，跟你比我還是不夠好。」
「比如說哪個部分？」
「嗯......你之前說，你父親不喜歡你看書種花，但你不聽他的，我覺得我就辦不到。」
要是興趣被否定了，我可能沒有自信可以堅持下去，畢竟那只是興趣。
「為什麼？放棄興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為，我會在意別人的話。」
「啊——」魔王語氣夾帶著恍然大悟的情緒，「因為你很溫柔，所以重要的事也可以放棄嗎？」
......
不對，魔王從剛剛開始就怎麼回事......？
好像哪裡怪怪的，但我又反駁不回去。
「你這個說法不太對吧......」
魔王眼底都是笑意，用臉頰蹭過我的臉，「哪裡不太對？說來聽聽？」
我滿腦子都是困惑，連剛剛在消沈什麼都不記得了。
「魔王。」我低聲呼喚他，他抬起頭看向我，問了一句，「怎麼了？」
「你好幼稚啊......」
魔王垂下頭，在我頸窩邊上笑，「是啊。」
（二十九）
我最近做的惡夢，慢慢的遠離了過去的陰影，取而代之的是，總會夢見魔王從我身邊消失。
我在半夜冒著冷汗清醒，魔王總會第一時間把我抱得更緊，低聲安撫，「沒事，我在這裡。」
「魔王......」我的喉嚨有些沙啞，帶著些混亂的顫抖，「你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吧？」
「不是。」魔王捏著我的下巴，低下頭與我對視，「我在這裡，抱著你，跟你說話。」
「還睡得著嗎？要不要起來一下？」
才剛從惡夢清醒，我確實沒什麼心情繼續睡下去。
我和魔王走到飯廳桌邊坐下，他給我倒了一杯熱牛奶。天還有一小時才亮，夜晚與清晨的交界處，風吹起來有些冷，魔王拿了一件加大的毯子，將我們包在一起。
起來走走使我的精神恢復了不少，回想起剛才的行為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在理智佔下風時，總是特別的脆弱，像是剛遇到魔王的那天，在酒精和溫情的包夾攻擊之下潰堤。
在被拋棄許多次的每刻，我都沒有掉過一次眼淚，但在和魔王傾訴，被魔王拉起來時淚腺卻徹底崩壞，像是要把過去積累的份量一次哭完似的。
「好點了嗎？」魔王捏著毯子的一角調整，把冷風灌進來的縫隙重新擋得嚴實。
我很喜歡魔王這種貼心的地方，不同於那些直接的情話愛語，只是一盞小小的燭光燈，在寒冬裡偷偷暖了你一下。
直接也好，隱晦也好，魔王展現的所有愛意，我都很喜歡。
我捏住魔王的指尖，他疑惑的偏過頭看向我，我彎起眼睛笑，「我很喜歡你這點。」
魔王愣住了，這個表情我第一次看見，好稀有。
然後魔王笑得雙眼都瞇起來，連同毛毯和我一起抱得更緊，在我唇上輕啄一吻。
「多喜歡？」
我勾著魔王的脖子，在他耳邊悄聲答道：「非常喜歡。」
魔王整個人埋進我的肩上，雙臂環扣在我的後背，喜悅肉眼可見的不斷往外冒，這是我認識魔王以來，他看起來最雀躍的一刻。
我只是說了一句喜歡，他就這麼高興，搞得我也很開心，以後多說一點好了。
（三十）
結果睏意到了日出也不見蹤影，魔王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出門，到鎮上買東西，順便認識這個國家的小鎮。
自從來到魔界，我也只待過魔王在的城堡，走過最遠的距離只有從房間到庭院。
踏出魔城的大門，去更遠的地方我不是沒想過，但在魔王的避風港之下，我有感到膽怯時，可以不去理會的資本。
體驗過能撒嬌的日子，大腦會自動淡化過去被迫堅強的記憶。
當初一個人踏上討伐的旅程，是懷抱什麼心情，是哪裡來的勇氣，明明沒過去多久，我卻已經記不清了。
腦中揮之不去的，逐漸被和魔王有關的一切給佔滿，就像是與過去的自己分裂，無法回想起沒有遇到魔王的那段生活是如何走過的。
像現在，我居然奢侈到出個門都可以感到擔憂。
「不用擔心。」魔王總是能看出我的擔憂，第一時間給予我安慰，「我會一直在你旁邊。」
既然是魔界，那肯定由人類以外的物種組成大多數，我倒不是因為物種不同而感到害怕，畢竟我遇過最可怕的人都是人類，最溫柔的人還是個魔王。
這麼溫柔的人會陪著我，那肯定沒問題。
我突然不怎麼擔心了，甚至還有點期待可以跟魔王一起出門。
「我們先去買衣服好不好？之前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就買了普通的。」遇到魔王的第二天，早上起來他就幫我準備好了衣物，都是比較寬鬆的素色上衣，穿起來很舒適。我倒是沒想過對衣服要什麼偏好，向來就是有什麼穿什麼。
「現在的衣服就可以啊。」
魔王十分霸道地不接受我的答案，「我想給你買，真的沒有想要的，也等到逛完再說。」
魔王很少說話這麼不留餘地，居然還是用在要給我買衣服上，我都有點哭笑不得了。
「好。」我忍不了笑意，彎著腰笑起來，「那就去買衣服。」
魔王皺起眉捏我的臉，語氣故作嚴肅，「笑我呢？你的膽子是不是變大了，嗯？」
我舉起雙手投降，「沒有沒有，我不敢啊。」
魔王又反駁了，「沒關係，你可以敢，我不介意。」
哪有人演到一半對人說情話？
不是很懂。
魔王跟我鬧了一會，又變回認真的語氣，手指順著我的髮尾，「不過，鎮上也有不少人會找碴，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一點傷。」
我在故鄉也會遇到這種人，但我不想被牽扯進麻煩裡，找到機會就逃了。
「那要怎麼辦？」
「我幫你加個魔王的印記，對你有惡意的人受到全身劇痛的詛咒，直到他遠離你才會解除。這個印記會一直留著，不限於這次出門。」
好、好浮誇。
但被重視得這麼誇張，好像有點爽啊。
「好啊，要怎麼加？」
魔王低下頭，唇齒貼在我的肩窩上方，我的肌膚都能感覺到些微的熱度和氣息，我全身瞬間僵硬了起來。
要、要幹嘛啊。
「應該會有一點點痛，我會小心一點，可以忍嗎？」魔王的指尖撫在準備要被施加印記的皮膚上，像是在提前安撫，又像是在觀察準備入口的美食佳餚，在挑逗瑟瑟發抖的獵物。
我有點抖，緊緊揪住魔王肩膀處的布料，「你、你沒有要吃掉我吧？」
魔王輕笑兩聲，「不會吃掉你，我會在這咬你一下，你可以想像成被玫瑰的刺扎到。」
我把腦內愈發血腥的畫面揮開，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緊緊閉上眼睛，「那、那你快點。」
（三十一）
我人趴在魔王的胸膛上，而魔王的手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被咬的地方還隱隱作痛著，雖然沒有流血，也沒留下顯眼的傷口，但那份衝擊感拉大了感受到的疼痛。
誰叫我下意識地認為，魔王一定溫柔到我什麼感覺都不會有，於是就安安心心的給對方咬。
「抱歉，我沒想到你這麼怕痛。」魔王從指尖迸發出一束淡藍色的光，隨之結出一點冰塊，溫柔的敷在我的肩膀上。另一手覆在我的頭頂上揉，眼角和眉間都起了皺摺，滿眼的心疼都能溢出眼眶。
冰敷舒緩了不少生理上的疼痛，還被魔王哄了，心裡也軟了不少。我貼著魔王的胸前抬起臉，小幅度地搖搖頭，「沒事，現在不痛了。」
魔王蓋在我頭頂的大手一頓，瞪大了眼睛，隨後一轉即逝，又是方才的消沈表情。
「怎麼了？」我伸手貼了一下魔王的眼角，偏頭詢問，「想到什麼了？」
魔王這次是一臉尷尬，眼神飄向旁邊，支支吾吾地坦承道：「我覺得我這樣很糟糕，但是......你剛剛眼眶紅紅的抬起頭看我，我覺得......很可愛。」
......
確實是很糟糕。
魔王你是不是越來越不矜持了。
「你......你好變態啊。」
魔王罪惡的閉上雙眼，「我不否認。」
雖說魔王保證過他不會對我說謊，但我沒想到他能無保留到這個地步。
魔王緊張得手都沒地方放，「你生氣了嗎？」
「啊？」我下意識發了個疑惑的音節，而後不住在語氣上染上笑意，「我沒生氣，我剛剛那麼說不是在罵你。」
我有點羞恥的搔搔臉，「而且談戀愛的時候，覺得對方可愛不是很正常嘛？」
因為貼得很近，我頭一次發覺魔王也會緊張，也會心跳加速，一切都不是他單方面的游刃有餘。他的心也會因我的言行舉止被牽引，平時表面能看見的包容與溫情，只是魔王的一部分。
我窩在他懷裡，偷偷挖掘到的另一部分，竟然是如此可愛，想捧在手心裡寶貝。
魔王恢復往常的笑，又捧著我親了一口。
「那我以後就盡情誇你可愛了。」
哪來的結論啊。
（三十二）
這裡的小鎮和我的故鄉區別很大，我的故鄉是那一帶有名的工業區，有許多商人與商品來來往往，雖說工作機會充足又促進經濟流通，發展算得上非常不錯，但就是少了點人情味，每個人都投身進交易買賣之中，多閒聊一刻彷彿能要命。
我以前住的地方離城中心比較遠，是個住宅房屋集中的郊區，在故鄉裡是人和人交流比較多的一個區域。像是在我隔壁的小攤的老婆婆，人既慈祥又富含著長者的智慧，偶爾會送我一點蔬菜水果，我想推託都推託不掉，到後來只能爽快的收下。
我沒什麼非帶走不可的家當，故鄉的房間也空蕩蕩的，我踏上旅程只帶了貨幣和旅行的必需品，缺少的都在經過的旅館解決。
所以我只後悔沒和老婆婆好好道別再走，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
這個小鎮生長著許多植物，路邊以及老舊卻不破舊的牆壁上，都被花草覆蓋著，雖然並不是像魔城裡那樣五彩繽紛，但還是為鎮上添了許多生機。
「這裡也很好看。」我每走幾步就放緩節奏，停下來多看幾眼攀附在各處的藤蔓和花葉，魔王也保持著耐心，陪我走走停停。
「跟我們家比哪個好看？」
我的心大大的一跳，一是因為魔王不是說魔城或是城堡，而是說「我們家」。二是因為震驚，魔王的幼稚居然已經延展到鎮上來了。
「當然是我們家，那可是魔王親自照顧的。」我牽緊魔王的手，看他露出滿意的笑，毫不害臊的點頭附和，「是吧。」
我們走進一家由木頭為主要建材，看著頗有年歲的古樸小店，整體是深紅到棕色的色調，窗邊點綴著藍色小花，種植在精心搭配的長型盆栽裡面。
木門上方設置著紅銅色的鈴鐺，每當有人進出就會撥動金屬外殼，發出清脆的叮呤聲。
雖說店舖看起來規模不大，但裡頭的衣服種類卻相當豐富，除了地板上的貨架，牆壁上的鈎子，以及天花板橫豎構成的橫梁，無一不掛滿了各種衣飾以及布料。
從我的頭頂開始算，到天花板目測有五、六公尺的距離，附近也沒有空間放梯子，上面的商品是怎麼放上去的，又要怎麼拿下來？
我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櫃檯後方爬起一位背部長著翅膀的鳥型生物。骨骼構造有點像是人類，雙腳站立且長著雙手，但是全身覆蓋著淡藍色與白色的羽毛，下半張臉則是連接著大大的鳥喙。
「歡迎光臨——哎呀？是魔王啊。」他的聲音比較中性，不過我想是位男性，沒搞錯的話，大概是這間店的店主。
「嗯，來買衣服。」
「買你的？」
「不是。」魔王伸手把我拉過去，「買他的。」
店主看了看魔王，又看了看我，又看回魔王，一副明白一切的眼神，擺了擺手示意他知道了，便揮動翅膀，到高處拿衣服下來。
我抬著頭，好奇的觀察生平第一次遇見的人形鳥，一邊和魔王搭話，「你和店主很熟嗎？」
魔王隨意撥動貨架上的衣架，審視掛在上頭的衣服，「一般，多來幾次店就認識了而已。」
店主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對對，一般而已，所以那邊的人類不用吃醋沒關係。」
我、我沒那個意思啊？！
我只是隨便問問。
而且為什麼馬上被看穿我們的關係了？
店主雙手抱著一堆衣服落地，拉了個空架子過來掛衣服，接著推到我面前，「這些都是人類的衣服，你們慢慢挑吧。」
店主的翅膀輕輕煽動，在一片低明低彩度的木質空間，淺色的羽毛特別顯眼，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我的視線似乎被店主發現了，他更大力的揮了兩下，還舉一邊翅膀到我面前。
「好奇啊？」
我被突如其來的羽翼佔滿視線，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魔王站在我後面，把我攬進懷裡，皺著眉往店主的方向瞪，「別嚇他。」
我感覺我讓店主無辜被罵了，趕緊幫他說話補救一下，「他沒有嚇我啦，而且是我先看的。」
魔王低下頭，捏起我的下巴強迫對視。
「看什麼？」
「翅膀......」
魔王用指腹摩挲我的臉，「我也有翅膀，你要看我回去給你看，不用看他的。」
「兩位。」店主翻了個白眼，雙手環抱胸前，「能不能不要在我的店演鬧劇？城中心的劇院歡迎你們。」
我從魔王的懷裡掙脫出來，不好意思的笑笑，側過身開始認真挑衣服。
（三十三）
最後我買了一件米白色的開襟毛衣，厚薄度適中，後領連接著相同色系的帽子。平時在城內穿，就不必抱著毛毯到處走，省了些麻煩。
原本想自己付錢的，結果被魔王搶先一步。
「我送你的，我來付錢。」
好吧。
下次我也買東西送魔王就好。
推著木門出去，街上相比先前，多了不少物種在走動，多了一些熱鬧的氛圍，有細微的對話聲和搬運雜物的碰撞聲。
這裡和故鄉真的很不一樣。
寧靜，但不是死寂。
熱鬧，但不是吵鬧。
我喜歡這樣的步調，很有生活的氣息。
魔王牽起我的手，但猶豫了一會又放開。我困惑地偏頭看向魔王，魔王也朝著我看過來。
「你穿這樣很好看，很適合你。」
沒聽到怪異行為的解釋，反倒被誇了一嘴，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候我才發覺，魔王平時的一言一行都像計算好了似的，從不讓我落空一秒，貼心於無形之中。
所以現在才格外反常。
心裡存了個疑，我開始藉餘光觀察街上的居民。
雖說大多都正常的該做什麼做什麼，但在與我們經過時，會若有似無的避開，或是加快速度往前進的方向遠離。
怎麼了？
是因為我是人類嗎？
我有疑問總是憋不了多久，我拉著魔王走進一條無人的小巷。
「魔王，這裡不歡迎人類嗎？」我開口便直接切入主題，魔王一愣，搖搖頭。
「也不是，可能有一部分的物種不喜歡人類，但那是個別的想法。」魔王垂頭嘆了口氣，「他們，主要討厭的是身為魔王的我。」
「欸？！」這個答案我倒是沒想過，魔王剛剛和販賣衣服的店主普通的對話，我還以為他和其他小鎮的居民也一樣感情不錯。
魔王苦笑了一下，揉揉我的頭頂，「這個我回去再跟你說，好嗎？我們先把東西買完。」
（三十四）
魔王和其他人互動時，倒也不是針鋒相對的場面，就只是拿了東西，結帳，結束。就好像彼此默契的無視對方的存在，公事公辦。
魔王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我也拿了點東西，趁魔王不注意的時候自己結帳，店員的態度倒是挺正常的，起碼氛圍不那麼窒息。
回到城內，魔王沒有急著進廚房，而是和我面對面坐了下來，雙手交握在桌面上，拇指指尖不規律的相互撥動著。
「這個話題有點......沈重，我之前說不出口，而且我不想在你調整狀態的時候讓你分心。」
我吞了口唾液，慎重的點頭「我可以聽的，你放心說。」
魔王的前代，也就是魔王的祖先們，性情都相當殘暴不仁，不只是向其他國家發動戰爭，連對自己的國民都經常以取樂為由施虐。長久下來，鎮上的居民一致的厭惡著魔王這個存在。
至於對人類，他們比起敵對，更多認為人類和他們都是魔王一族底下的受害者。
「但是，你不是這樣的，你一點都不殘暴。」我忍不住插了嘴，魔王無奈的笑笑，「所以我只受到會被迴避，會被無視的待遇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這是長期受壓迫的居民，對溫和的魔王最大的退讓。
「你喜歡街上那些景色嗎？」聽見魔王的問題，我果斷的點頭，「喜歡。」
「其實以前這裡不是這樣的，很多種好的花草都會被我的祖先都燒掉，房屋也常常被破壞，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百年。」
「在我父親死去之後，接下魔王職責的我想給居民補償，花了好幾年修復建築和道路，讓居民可以安心的種植花草樹木，不用擔心再被摧毀。」
「從那之後，居民對我的態度好了一點，雖然算不上多好，但我並不怪他們，我的血脈給他們施加太多糟糕的過去了。」
我猶豫一會，慢吞吞的開口問道：「你，你不會不想上街嗎？」要是一直被避開，我肯定會逐漸放棄和其他人見到面。
魔王用手肘抵住桌面，下巴擱在手掌心裡，「不會，雖然我對祖先做過的事心有愧疚，但那些終究不是我的錯，我不想把自己關在城裡。」
可能是看我的表情有點難受，魔王伸長手過來拍我的髮頂，「這些都過去很久了，你不用太難過，好不好？」
我是難過，但你呢？
你怎麼不難過？
「魔王。」
「怎麼了？」
「你可以再生氣一點的，可以再難過一點的。」
「我知道你習慣了，但沈到心底，不代表那些情緒就不存在了。」
我自己也經歷過，我想我有這麼說的底氣。
明明該我來安慰你，怎麼會是你來安慰我。
我站起身，摟住魔王的肩膀，手掌在他背後輕拍，就像他之前對我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你說吧，我在這裡。」
（三十五）
魔王不像我哭得那麼誇張，只是落了幾滴眼淚，把他的祖先從初代罵到前一代，又抱怨了一通每一個用惡劣方式對待他的居民，心裡像有個記仇的筆記本，每一帳都算得清清楚楚。
我耐心的聽完魔王每一句，時不時附和幾聲，幫他擦掉掛在眼角的淚珠。
待情緒平復下來，魔王的第一句話我真是意想不到。
「糟糕，早餐時間過去了。」
重點不是這個吧魔王先生。
我笑著揉亂他的頭髮，「那就早餐和午餐一起吃。」
看著我笑，魔王也勾起唇角，「好。」
我手還攬著魔王，低頭靠上他的額頭，在魔王的嘴角快速留了個吻，後退兩步又被拉著手腕抓回去。
魔王指節在我臉上磨蹭，低聲道；「是安慰我嗎？」
「不是。」我彎起眼睛笑，「是想親你。」
魔王滿意的捧上我的雙頰，接了個深情又漫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