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拖延症的殺手(3/5)
(十七)
「姐,你手裡那份是我的。」
「你吃三個了弟弟,這個是我的好嗎?」
桌上的甜點堆了好幾袋,我們姐弟二人在豎著陽傘的桌邊坐下,鬥嘴爭奪著甜點的所有權。
「那這個檸檬的水果塔給妳。」
「我要兩個。」
「成交。」
針鋒相對的交易告一段落,我們邊吃著手裡的甜食,表面上是在普通的閒聊,實際上在溝通昨天的工作後續。
「不知道什麼時候降雪。」昨天辛苦了,後續老大處理完了。
「不是通常都是一月?要等到明年了吧。」帳本的事我有和你們說過了,有收到吧?
「到時候又更冷了。」收到了。
「嗯,天氣一冷我都不想出門了。」這部分有點意外狀況,不過我處理好了。
「你平常也不出門好嗎?」什麼狀況?
「因為很麻煩。」家主知道我出去,帳本的事他知道了。
大姐震驚地轉過頭來,嘴上還是敬業地維持偽裝用話題,「嫌麻煩的小鬼。」為什麼?難得你出包。
「囉嗦。」說來話長,我沒預判好家主的行動。
「等下,這檸檬塔也太好吃了?哪一家的?」怎麼說?他幹了什麼?
「靠近鐘塔下面那攤。」他說他擔心我,就開了我房門,發現沒人。
我們之間持續了一段尷尬的沈默,大姐連手中進食的行為都停了下來,在全神貫注思考著什麼。
「那.......我等一下去買吧。」弟弟,他是不是對你——
「那你得快點,小心賣完了。」我不知道你閉嘴別說話。
我耳尖莫名燒紅,阻止了大姐想點破,我卻還不想去深思的問題。
如果答案是Yes,那可以解釋很多問題。
但,我怎麼也想不透,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我又要如何反應才好?
「說的也是,那我先走了。」好好好,你自己想,不打擾你。
「掰掰。」好煩。
「晚上聚會我們三個也會去,畢竟上次缺席,一直這樣不好。晚點見啊。」
「哦。」
連中午都還沒過,我感覺心已經快累死了。
我喝著溫熱的紅茶,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發呆。
家主估計再五分鐘看完表演,五分鐘走來我這裡。
都是大姐要多嘴,害我現在胡思亂想。這十分鐘我得做好心理建設,不然尷尬得沒辦法面對家主——
「買這麼多?你吃得下午飯嗎?」
一個提早登場的的聲音傳來,家主提著一包紙袋在我隔壁一坐,成功造成我的頭腦混亂。
「......表演結束了?」
「嗯,開演提早了,結束時間也提早了。」
「......是喔。」
好好的大活動,給我按表操課啊。
「幫你買了鹹派,別只吃甜的。」
「我不餓。」
「吃,不然甜點我收走了。」
「憑什麼。」
「憑我是你老公,快點。」
一旦視角先入為主了,就很難完全摘除。像現在家主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在我眼裡似乎都別有深意,說不清的訊息埋藏於細縫之間。
「不吃我就掐著你下巴餵你了。」
「......好了我吃,我吃可以吧。」
家主滿意地雙眼一彎,把盤子推到我面前。
他身後的燈具有些刺眼,我無法直視。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吃得我右邊肩膀詭異的發燙,吃得從叉子滑落的餡料都能惹到我。
吃得我責怪大姐要多嘴,埋怨表演不遵守時間。
咒罵不該想卻更加去在意的大腦,後悔自己昨天不該把門打開。
困惑家主誰不擔心,非要擔心我。
不叫隨從買午餐,非要親自買過來。
「舞台那邊中午是休息時間,下場表演還有很久。你想不想去哪走走?」家主又在無聊玩我的頭髮,他碰得很輕,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等我正要駁斥他的行為,他手又收回去,彷彿無事發生。
「隨便。」
「我知道有個地方人少,風景也好,一起去吧。」
(十八)
繞進森林後方,一條不明顯的小路的盡頭,那裡是一座現在已經無人使用的露台。
「你怎麼知道這種地方。」
「小時候無聊,自己亂跑。」
我嗤笑一聲,道:「你小時候這麼皮。」
他伸手要捏我,被我躲掉,改為在我頭頂一拍,「沒有你現在皮。」
我們倚靠在欄杆邊,望著山林和天際。所見之處沒有其他人影,就像來到世界的邊界,只剩我們兩人。
我輕輕呼出一團白霧,盤著手趴在欄桿頂。
家主趁我埋頭時又在撥我的頭髮,我忍無可忍地抬起頭,發覺右額邊上似乎多了什麼東西,不禁伸手去碰。
「......這什麼?髮夾?」
「我剛剛看完表演買了個紀念品,薰衣草的髮夾。」家主撐著腦袋,歪過頭打量了一番,「我覺得會很適合你,果然是如此。」
「......這太顯眼了。」
「藏進頭髮裡了,不仔細看看不到。」
「為什麼我要戴髮夾。」
家主視點新奇,問:「會痛嗎?」
我一噎,回道:「不會。」
「不喜歡髮夾?」
「不是喜歡和不喜歡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
如果你要說你一時興起,髮夾嘛,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買了就買了,要不要戴隨我。那我完全可以理解。
適合你就買了?
這奇怪的氛圍我答不上來,心底癢得不行。
沒等到回覆,家主又問了一次,「嗯?什麼?」
「沒事,我戴著行嗎。」
他滿意地一笑,我別開了眼。
心臟狂跳,指尖都泛起熱。
(十九)
等我們回到慶典廣場,舞台方向似乎很熱鬧,聚起一圈又一圈的人潮,或交頭接耳,或鄙夷諷刺,似乎方才正經歷一場大事。
「那裡怎麼了?」
家主一臉淡定,一副早有預期的樣子,朝一頭霧水的我解釋道:「沒事,就稍微公開處刑了下。」
啊?
我思考了會,這才意會過來。
「牡丹家手腳這麼快?」
「把他們留著實在後患無窮,這是為了我們好,當然得盡快處理。」
我們走往人群的附近,我側耳偷聽了幾段對話,推測行動已經結束,被抓出來公審的背叛者也都被壓著帶走,後生只能淒涼度日了。
既然家主早就知道,那應該是他策劃的。
特意把我帶到露台,嘴上說是看風景,實際上是不想讓我發現舞台的狀況?
「你不想讓我看才把我帶走的嗎?」
「啊,注意到了?」
「為什麼?我沒這麼嬌氣。」
「沒覺得你嬌氣。你好不容易再來次慶典,想讓你開心點回去,別看到髒東西。」
家主,我看過的髒東西應該比你多。
我在心裡默默吐槽一句,嘴裡胡編出來的又是另一句,「這樣,謝謝啊,真是感天動地的夫夫情。」
他半張臉一抽,表情管理差點沒控制好,指尖狠狠撓了下我的手心,「說話不帶刺是不是就不會說話?」
「不滿意嗎?」
好歹在外面,我沒像之前那樣說出後半段的「要不然離婚」,但我想家主有get到。
他沒有說順著我說諷刺話,只是沈默數秒,拉著我的手一扯,兩人瞬間拉近距離,幾乎是貼在一起的狀態。
他用指腹摸過我的髮夾,認真道:「滿意。」
這、這是新想來對付我的招式?
不管是不是,反正效果挺顯著的。
我就地轉了半圈,往外跨出一大步,讓兩人重新隔出一條安全距離。原本想順帶把牽著的手甩開,但家主彷彿預料到了似的,手握得更緊,我又被拉了回去,腳步不自覺往他那踏幾下。搞得我好像跟他跳了支舞,怪尷尬的。
他忍不住低笑出聲,手指抵著嘴唇,笑得我頭皮發麻,耳尖發燙。
「不准笑。」
「好。」他嘴上答應,實際上又笑了兩聲,才漸漸把聲音給收斂。
他彎著的眉眼還掛在臉上,朝我問:「秋季表演兩點開始,你這次要看嗎?」
我錯開與他對視的眼神,搖搖頭,「不要,我隨便去廣場逛逛了,您慢看。」
「好,我這次就和冬季表演連著看了,等全部結束我再去找你,晚上還有聚會,沒忘吧?」
「沒忘記,別唸了,耳朵長繭了。」
他還笑,輕輕揉了下我的頭髮,又把弄亂的地方撥回去,跟我暫時道了別。
看著他的背影,我總覺得他看著滿面春風的,好像從露台回來就這樣了。
是公開處刑成功,很滿意嗎?
也是,畢竟一家之主,總歸希望自己家族順利壯大,背叛者發現得早,盡早清理出去,將利益損失降至最低,怎麼能不高興?
能有這一步,也是多虧我昨天臨機應變,聽完那通電話,帶走了關鍵的手帳。
我抱著懷,朝著家主的方向輕輕搖頭。
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吶,家主大人。
得意了兩秒鐘,我轉身往市集走。
好的,接下來這無聊的幾個鐘頭我該怎麼度過?
「啊呀,那邊的帥氣的先生,有沒有興趣看看我們家的攤位呀?」一位盤著金髮的女性在我經過時搭了話,我抬眼一看,攤前的長桌擺了幾個編織方盒,裡頭放著若干裁縫用具,攤內的牆上掛滿布匹與各類絲線毛線。
那是個縫紉體驗小攤。只要買了材料,店家就免費提供給你用具,還附贈意見和指導。
消磨時間來說很適合,與我平時作風也差不多。
「請問可以刺繡嗎?」
「可以呀可以呀,你對刺繡有興趣嗎?」
「我之前有做過,蠻有興趣的。」
我在攤位旁的空桌坐下,剛才的老闆很貼心地給我一本刺繡樣本參考,微笑著讓我慢慢挑。
我其實並不需要看著教學做刺繡,但我暫時沒有要上什麼圖案的靈感,翻會書搞不好就有想法了。
頭幾頁是比較受歡迎的圖案,迎合本次慶典受人矚目的表演,展示著四季代表花卉的作品,還按照難度分出好幾種樣式。
我翻到夏季的章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也不是我想看,就是手指反射動作的停頓。
上面的設計都很精緻,配合薰衣草的花瓣型態,自由彎繞在圓形的薄紗質料上,即使是不複雜的圖看起來也有股高級感。
也不知道怎麼,薰衣草的圖形有一大半都是以送給愛人為目的設計的,點綴的愛心和粉紫的配色存在感相當強烈。
我邊看邊發呆,回過神發現我的手在碰腦袋上的髮夾,心裡一驚,趕緊收回手,一連把本子往後翻好幾頁,眼前的薰衣草瞬間消失在視野內。
我無語地捧著半邊臉,耳邊到脖子有點躁。
一公分厚的的樣本書被我翻到封底,我才被寒風吹冷靜了些。
我把髮夾從髮間抽出來,捧在手上仔細端看。
葡萄紫和翠綠的小寶石鑲嵌在底座上,編排成薰衣草的造型,固定用的鐵夾塗成和我頭髮一樣的純黑。精緻但不高調,確實戴上不容易被注意。
老闆和我背後那組客人聊完,起身來我這邊看個狀況,關切地詢問:「你喜歡薰衣草嗎?」
我聞言搖搖頭,把髮夾夾回頭上,「不是,這個是別人送的。」說是丈夫有點麻煩,我不想被追問感情狀況。
老闆似乎擅自懂了什麼,靦腆的用手擋著嘴笑,道:「這樣啊,那你要不要回送對方東西呢?」
回送。
我沒想到這層,禮尚往來確實比較互不相欠。
剛剛還一點想法也沒有的,一想到要回禮給家主,我腦子瞬間就冒出了靈感。
(二十)
我平時做刺繡也就做著玩,懶得預先畫好設計,也不在布上標記好位置,縫一下算一下,做壞就罷了,反正也沒要拿給人看。
但這好歹是要當作禮物的,太隨意不如別送了。
我跟老闆詢問有沒有紙筆,她很爽快地找出東西給我,笑盈盈說不夠再跟她要。
這老闆也太熱情了。
冬季表演的結束時間在晚上六點,加上設計和製作的時間,我恐怕做不了太大的作品。
但這不成問題,我本來就打算做小的。禮物的第一印象很看大小,我拿著一大個傢伙送出去,好像我特別用心在準備,對方搞不好會反過來傻眼。
這樣看家主送髮夾真是聰明的一手,體積小,方便攜帶,也不會顯得誇張。
我想想,小型的......飾品吧。他給我送飾品,我也回他飾品,免得價值不夠對等。
他要不要戴就隨意,反正我要送。
不過。
我皺起眉頭。
他不戴我好像會有點生氣。
我把設計稿畫好,跟老闆買了對應的材料,因為還缺了點東西,在街上東跑西跑,總算是挑到滿意的。一趟下來雖說不至於累倒,但時間被消耗不少,只能加緊趕工。
一旦專注在針線上,時間便一晃而過,天色隨著太陽下山逐漸轉暗,路燈和攤位通通亮起光,一條街望過去相互輝映,美不勝收。
我抬起雙手伸了個懶腰,看著我一下午奮戰出來的結果,即使在我百般挑剔之下,也是一個滿意之作。
「做好啦?哎呀,做得真不錯。」老闆手裡織著一件毛衣,看我完工了便走過來看,讚許地一直點著頭。
「......謝謝稱讚。」我還是第一次把完成的作品給人看,自然也是第一次收穫評價,有點不太自在。
「要不要包裝一下呀?我們這邊也有能包裝的紙和緞帶。」
我拒絕了老闆的好意,將東西收進懷裡。
他也沒包裝,我就不包了吧。
我坐在位置上收拾凌亂的桌面,老闆坐回攤位裡,繼續完成那件快織好的毛衣。
「手工做的東西很有份量呀,我這件毛衣啊,是要給我兒子的,雖然也能用買的給他,但是......自己做的還是不一樣啊,心意很重,是吧?」
「嗯?應該......是吧?」
我低頭看了一下口袋。
有這麼重嗎?
「對方一定會很高興的,祝你們順利呀。」
我一頭霧水,收好東西離了座位,禮貌性地和老闆道謝和道別。
出了攤位,我在已經全黑的街道上走,往鐘塔頂端的時鐘看。
鐘塔響了六聲,正好六點。
家主等一下要來找,那我不動了。
我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不知為何突然緊張。
他會收下禮物吧,應該。
不收我就甩在他臉上。
胡思亂想時,腦子裡又冒出老闆的話。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垂在椅座的手指無意識的輕顫,小幅度的往掌心蜷縮,嘴角緊繃地泯成一條直線,心臟在胸腔沈重且有力的大跳特跳,不知是緊張還是什麼。
「怎麼了?在發呆?」
耳朵一捕捉到關鍵聲音,我渾身都僵硬起來,一卡一頓地緩緩轉過去,朝著家主眨兩下眼。
「沒有。」
「你這段時間都在這坐?」
「也沒有。」
「那在幹嘛?」
他伸手拉起我,輕輕蹙起眉頭,「你手怎麼這麼涼,晚上太冷了?」
「沒有。」
「......你怎麼從剛剛到現在只會回答『沒有』?」
奇怪,他送禮物的時候怎麼就這麼自然?
我又為什麼這麼不自然。
啊好麻煩,等下再——
......
算了,不等了,早死早超生,要送就送誰不會,現在就送!
「家主。」
「嗯?」他兩隻手包著我的雙手,在幫我溫暖。
我把手抽出來,摸著口袋裡的東西,侷促地抬起頭看他,而他耐心地等著我的下文。
「你......你先閉眼睛,不准看。」
「哦?」他聽話地閉眼,「好啊。」
我抓著他的手腕,讓掌心朝向天空。
把東西放在了他的手裡,放完就跑,往後閃了幾步。
「我能睜眼了?」
「......嗯。」
他看著我放在掌心的飾品,眼底充滿驚喜地一亮,直勾勾盯著觀察,翻過來又翻過去。
「這是......袖扣嗎?」
兩個以正紅色牡丹花製成的,底座直徑約一點五公分的立體刺繡袖扣,花瓣一層又一層疊起,仿若一朵真正的牡丹花破土而出。中間鑲著淡黃色的寶石,作為花蕊,在燈光照射之下閃著透亮的稜面。
家主輕輕圈起手,怕把袖扣弄壞似的,向著我走了幾步。
頭頂微弱的光源被他遮擋,在我身上籠罩出一片家主形狀的影子。
他靠得很近,近得兩人呼吸都交雜在一起。
我聽見他聲音很輕,這麼問了一句。
「這是你親手做的嗎?」
「......嗯。」
他滿臉都是藏不住的笑,這次的笑很不一樣,就像個小孩似的,兩眼彷彿從夜晚偷了光,盛滿星空。
老闆的話再次從我腦袋閃過。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的耳朵又不受控地燒起,剛剛還冰涼的手不復存在,熱度與臉頰不相上下。
還真的就,那麼重啊。
(二十一)
後來他就這袖扣誇了老久,慶典散場在誇,我們上了去聚會的車在誇,到聚會會場在誇,進更衣室之前在誇。要求服裝師把出席要穿的西裝袖扣換掉,出來再見到我,還在誇。
我現在說我想把袖扣收回來,還來得及嗎。
好在見到了其他家族,換上營業模式的家主就正常了,我在心裡偷偷鬆口氣。
交流現場和上次一樣虛偽又無聊,再外加滿分十分我給十分的心累,體力消耗很快,我現在只盼望晚點端上來的甜點。
我端著酒杯站在窗邊裝作看風景,實則散發我現在不宜搭話別來找我的氣場。
但就有人不懂看氣氛,或者說看破卻硬闖。
「弟弟,我在意很久了,問你件事。」
我無聲嘆了口氣,「問。」
「你那髮夾不是你自己買的吧,誰送的?」
她雖然嘴上問著誰送的,眼神卻很確定地往家主方向飄去。
「家主,不然?」
大姐偷偷一笑,「感情果然很好嘛。」
我刻意沒提袖扣的事情,怕大姐抓著我追問。
她問了這件事,又寒暄了幾句就走了。之後大哥和老大也過來問候和關切了我一番。許久不見的囉嗦,我並不是很想念這個,但見到他們還是開心的。
他們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我周圍很快就恢復寧靜。
我就著杯緣準備再喝一口,一隻手來把酒杯搶了。
「你別喝太多,這酒度數很高。」家主把我的酒杯交給服務生,請他端著走了。
「哦......無所謂。」我本來就是想裝忙一下,不喝就不喝,我也不愛喝酒。
家主撩撥了下我的髮絲,「累了?」
「啊......還好。」身體還好,心比較累。
我本來還靠在窗邊,下個瞬間就被拉進家主的懷裡。他一手搭在我的腰側,一手貼在我的後頸,我整個人被迫窩在他的胸前,臉埋在肩上。
「幹嘛?」
「累了就這樣一會,沒人會過來搭話的。等一下甜點來了你去陽台等著,我拿給你吃。」
......這樣確實不會有人來搭話。
這也是裝模作樣的一環嗎?
我有點煩悶地把腦袋埋好,看不見他的表情。
可能是昨晚也這樣入睡,我竟神奇地放鬆了下來。
他的輕笑從頭頂傳來,「睏了?」
我倔強地回覆,「沒睏。」
「你先去陽台坐好,吹吹風就不睏了。」
「不是跟你說我不睏。」
「好好,我等一下拿甜點過去。」
一聽甜點我確實立刻醒了,沒控制好力道,顯得很興奮似的抬起頭,又獲得一個嘲笑。
煩吶。
這次的甜點比上次還豐盛,在桌上排開很壯觀,看了心情就很好。
旁邊一樣放著一壺紅茶,但這次有兩個杯子。
「我今天跟你一起喝茶,甜點我不跟你搶,放心。」
那太好了,不必跟你吵一架。
夜晚雖然冷,但並沒有風,吃著甜點,配上熱茶很舒適。
我吃了一塊奶油蛋糕,蛋糕體紮實且入口即化,馬上和香濃的奶油一起在嘴裡化開,絲絲甜味刺激舌上的味蕾,漫開久久不散。
家主坐在我旁邊,莫名其妙又在笑。
我轉過頭,無奈地瞪他,他無辜地回看我。
「家主,能不能別老是嘲笑我,禮貌呢。」
他非常無辜地啊了一聲,「我不是在嘲笑你。」
「那你是在笑什麼?」
「嗯——」家主抬眼望進夜空,好像在宇宙中能找到答案一樣。
「我不是在嘲笑,也不是覺得你有趣,我是.....」他轉過頭,一下子就湊近了。
「覺得你很可愛。」
......
??
可、可愛?
我聽錯了嗎?
應該沒有。
等一下,可愛?
我徹底傻眼了,手裡的叉子滑落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家主嘴角憋不住,靠著我的額頭輕輕笑著。
「現在也很可愛。」
等等,別說了行嗎?!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又在看我的臉。
在我大腦徹底失去聯繫之前,他這麼說。
「你嘴角又沾上奶油了。」
然後,偏過頭,唇瓣貼了上來。
奶油被搶走了。
初吻也被搶走了。
(二十二)
人生頭一遭,我顧不上吃甜點,拔腿就跑。
我也不知道我跑什麼,下意識就逃跑了。
等我把意識搶回來,我已經逃到屋頂花園了。
我狂喘著氣,滿臉通紅。
但不是因為奔跑,我的體能我清楚得很。
都是家主的錯。
在會場摟摟抱抱,還在當初說好的範疇。
四下無人,極其溫柔的一吻,戳破了我最後一點念想和僥倖心理。
家主,喜歡我。
我伸手摸上髮夾,把它拿下來,捧在手心裡看。
所以才要送我髮夾。
所以才時不時弄我。
所以才會說我可愛。
所以才會擔心我。
所以才會——
才會,親我。
我捂著嘴,整張臉無視空氣中的冷意,燙得誇張。
我的後腳跟撞上低矮的花圃石磚,乾脆坐了下來,一邊冷靜一邊思考。
在結婚前我做過很多心理準備,包括親吻這一項理所當然會發生在婚後的行為。
我不該反應如此劇烈的......才對。
我腦子裡一片亂麻,所有細胞都在狂躁不已。
我不該有這般動搖。
除非,我也同樣的荒唐。
咚、咚。
我敏銳地捕捉到腳步聲,這個節奏、這個鞋底與地板的磨擦聲,是家主。
來那麼快幹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朝我過來,確認我無意再次逃跑,才在我旁邊緩緩坐下,貼心地隔了一段距離。
家主兩隻手肘頂在膝蓋上,手自然地往前斜出去,十隻指頭各自對貼,有節奏地輪流敲打,我猜他在思考怎麼挽回這尷尬的局面。
「......對不起。」憋了老半天,第一句居然是道歉,「我不該擅自親你,我很抱歉。」
道個鬼歉啊。
好像我被惹毛了似的。
「......哦。」
「要是你討厭,我們可以離婚。」
......啊?
「畢竟我們當初說只需要在其他人面前演演戲,不包含這個,所以是我違約在先,你想離婚我也無話可——」
我火一下子上來,站起身就扭住他的領子,朝他罵道:「離婚?!你自己都說離婚對形象不好還隨便給我提什麼離婚!我辛辛苦苦幫你弄來手帳可不是要牡丹家主被人議論紛紛婚姻不合,我的意見呢?!你親人之前不說一下就算了離婚也想自己決定?你再提一次我袖扣一定收回來!丟進河裡!想要你就自己下水找回來!」
家主呆愣地聽我一頓輸出,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淡淡地應了句好,之後就沒了聲音。
血壓一下飆升又迅速冷了下來,我頭又暈又痛,搖搖晃晃地坐回家主旁邊。
「......家主。」
「是。」
「你是不是喜歡我。」
「......是。」
他難得眼裡流露著不安,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你那什麼表情?威嚴通通沒有了。」
「......喜歡你哪需要威嚴。」
聽這話,我心頭重重一跳。
心跳聲從最初就沒慢過,激烈得好像要從胸腔破壁而出,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止。
「是嗎?那我是不是也沒威嚴了。」
他靜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誇張地扭頭看我。
「你、你是,呃,我想的那個意思?」
我彆扭地撇開頭,「不是那個意思的話,誰要給你送袖扣。」
家主伸長手抱住我,髮絲蹭得我脖子癢,掙扎都掙脫不開。
「家主,你的優雅矜持掉地上了......!」
「嗯,那,晚點撿。」
......
風水輪流轉。
蒼天饒過誰。
我在他懷裡放棄掙扎,聽他問道:「知道我為什麼送你薰衣草嗎?」
「嗯?為什麼。」還有理由的嗎?
「你看一下髮夾,黑色的夾子底部。」
我聽他的步驟照做,仔細一看才發現一行很小的文字,淡淡地刻在上面。
waiting for you.
「薰衣草的花語是,我在等你。」
他湊近了我的耳邊,輕聲細語,「等你喜歡我。」
我耳朵瞬間爆紅,他埋在我後頸那笑不停,我既生氣又無處發洩。
他抬起手來,腕上的袖扣在月光地下熠熠生輝,和我手上的髮夾一同耀眼。
「我等到了,真好。」
「感謝我沒有拖延吧。」
「嗯,感謝你沒有拖延,這麼快就喜歡我了。」
他彎著好看的眼睛,雙瞳比寶石還亮,溫柔地捧起我的臉。
「我能親你嗎?」
「......嗯。」
今年冬天,特別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