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

      將近期末考週，為了短暫逃避現實而上網亂逛的人多，兩人在表演廳觀眾席眾目睽睽的擁抱，果不其然在討論板上引起不少迴響；悠爾不會主動去看，如往常一樣是柳未沫在群組裡報告的。

 

      悠爾跟朋友說明時不動聲色抹去了公開的原因，順利保住了他的臉面。

 

      反正真正的原因晚夏知道就夠了。

 

      也有人熱衷從開學前的事件一條條整理，亦真亦假地解釋兩人演大家多久的假說，有理有據、井井有條，不禁讓人懷疑這群人是不是書都讀完了，怎麼這麼閒。

 

      悠爾也不介意討論板上要說什麼，也無所謂他們要猜測還是要通靈；反正只要記住這項事實，別再明目張膽覬覦他男朋友就好。

 

      至於社團那方，一開始學長姐對於他們吉祥物——雖然悠爾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是吉祥物——被拐走而傷心欲絕，他去讀書的那幾天慘遭報復性投餵零食，一大半後來都進了晚夏肚子裡。

 

      公開後一切順利，悠爾隱約覺得忘了什麼，直到幾天後一通電話打過來。

 

      「小悠！你交男朋友了？！」

 

      ......想起來了，哥哥會看見這個消息，他上次連迎新舞台也看了。

 

      悠爾坐在書桌前緊張起來，他原本想放假回去好好解釋的，結果計畫趕不上變化。

 

      他略心虛，「......對。」

 

      悠戍大腦跟不上這突發狀況，「不是，晚夏不是我知道的那個晚夏吧？」

 

      悠爾閉起雙眼，「同一個人。」

 

      悠戍越聽越迷幻，「你跟他不是關係很差嗎？」

 

      「一開始是......」

 

      由於資訊不對等，悠爾花了好長時間才跟哥哥解釋清楚；悠戍也不是來干涉悠爾找對象的，就是看清楚自家弟弟男朋友是誰時瞬間宇宙貓貓頭，想也沒想就撥過去一通電話。

 

      「現在小孩大學生活這麼精彩的嗎？」悠戍感覺自己平白老了十歲，「爸媽那邊我先幫你瞞著，你應該想回來親自解釋吧？」

 

      「嗯，謝謝了哥。」

 

      「謝什麼啊，要是他欺負你要跟我說啊，你哥幫你出一口氣。」

 

      悠爾笑了，「沒事，他很好。」

 

      悠戍在對面沈默數秒，心情複雜道：「我弟弟長大了......出去住了還交了男朋友......」

 

      「我又不是不回去了。」悠爾一陣無奈，「考完試就放假了。」

 

      「那感覺不一樣啊。」悠戍自顧自地感慨起來，「遙想當年你只有這麼高，跟在後面喊哥哥，你小時候我還給你餵過奶瓶......」

 

      悠爾不想聽起碼半小時起跳的我家弟弟回憶錄，急忙打斷了他，「可以了，我還要看書，沒事的話我掛電話了。」

 

      「哦......啊等一下，你室友也是男孩子吧？」悠戍只看見擁抱事件就跑來求證，恐怕沒來得及看見他們就是室友；再加上他偶像劇八點檔哪種狗血沒看過，腦子都是血流成河的想像，「會不會有什麼衝突？」

 

      於是悠爾又開始新一輪的解釋，悠戍腦袋再次進入宇宙貓貓頭的超然狀態。

 

      「你居然當初瞞著我，我好受傷。」

 

      「因為那時候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悠爾實在沒辦法說出口，他們看起來水火不容，但其實住在一起這種荒唐劇情。本來想一年後租約到期分開，就讓這件事隨著時間消失，誰都別再提起。

 

      但世事難料，幾個月後他們不僅住在一起，還在一起了。

 

      悠爾自知理虧，有點愧疚，「哥，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

 

      悠戍聽他道歉反而笑了，「開玩笑的，我沒生氣，又沒規定你什麼都要跟哥哥說。」

 

      「說真的，我希望的只有你好好的而已，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我囉嗦。」

 

      悠爾抿起唇線，眼眶有點熱。他發現他最近很容易覺得感動，或者是說，他變得更擅長接受善意了。

 

      「嗯，我知道。」悠爾低下頭，看著垂掛在胸前的雪花項鍊，伸手輕輕撫過，「哥，其實我之前很常做惡夢，但我跟晚夏傾訴過好了很多，最近都不會了，也知道該怎麼面對手上的傷。」

 

      「謝謝你工作那麼忙，還分神關心我。」

 

      悠戍捏著手機快哭成淚人兒，含糊重複著什麼我弟弟長大了之類，悠爾只好出聲安撫，不禁想他周圍的人怎麼都淚腺發達。

 

      悠戍中途去洗了把臉，雖然眼睛是紅的，但只是通話也看不見，「既然你們住一起，那晚夏是不是在？叫來他聊聊？」

 

      「那我去問問看他有沒有空吧。」悠爾沒掛電話，先按了靜音，並且確認了真的按下了按鈕，免得像晚夏上次一樣烏龍。

 

      晚夏也正在為期末讀書，聽見悠爾的敲門聲，沒等人家開口就過去開了門，「怎麼了？」

 

      悠爾指指手機，「我哥哥看討論板知道我們在一起了，他沒有反對你放心，但說想聊聊，你有空嗎？」

 

      晚夏一臉震驚，「啊？你有哥哥？」

 

      悠爾也很震驚，「原來你不知道嗎？」

 

      晚夏捏著下巴思索一番，「你上次賴床好像說過，但我沒想到是你有親哥，還以為你叫我。」

 

      悠爾不記得他半夢半醒時的細節了，耳朵一紅，「誰叫你了......所、所以你有空嗎？」

 

      「有啊有啊，稍微聊一下的時間還是有的。」他靦腆笑了笑，「但突然見家長有點緊張啊。」

 

      「也不是家長，他大我們八歲而已，不用緊張。」悠爾按開靜音，「哥，我回來了，他有空。」

 

      晚夏嘴上說緊張，一開口還是發揮自來熟本色，一點怯場也沒，「悠爾的哥哥晚安啊！」

 

      悠戍突然道：「就是你拐走我弟弟的？」

 

      悠爾聽出來他在鬧，「......哥，別這樣。」

 

      「我想說說看嘛，我就這一個弟弟。」

 

      晚夏冷汗都冒出來了，心有餘悸，「剛剛那瞬間，我連要怎麼表忠心都想好了，好嚇人......」

 

      悠戍被提起了興趣，「真的嗎？那說來聽聽。」

 

      「哥，你別......」悠爾很想制止他，但晚夏搭住了他的肩，搓揉了一把頭髮，湊到耳邊低語，「沒事啦，交給我。」

 

      晚夏握拳抵在嘴邊，很鄭重地清了清喉嚨，悠爾被夾在中間，有點想逃，冷漠道：「那手機給你拿。」

 

      「哥哥大人，我是真心對悠爾好的，我非常非常喜歡他，我願意下半輩子與他共度，無論什麼都不會讓我改變心意，至死不渝。」晚夏彷彿在演什麼劇場，語氣一點也不日常，「所以請不要阻止我們的相愛，我會永遠珍惜悠爾的。」

 

      悠爾對自己有點無言，連這樣浮誇的戲碼他都能聽得紅了耳朵，未免太不禁撩了。

 

      悠戍也被這一席話說得起雞皮疙瘩，面頰爬上一股燥熱，拿了塊文件夾給自己煽涼，笑著說：「呼，天哪，好青春的發言啊，有種回到高中的感覺。」

 

      悠爾從頭到尾沒說話，但卻是最不好意思的那位，「......你們說完了？」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不過小悠你能迴避一下嗎？我跟晚夏單獨說。」

 

      晚夏聽見「小悠」的時候亮著眼睛看了眼悠爾，對方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毫無殺傷力甚至有點可愛地瞪眼回應。

 

      「那你們慢聊。」

 

      悠爾逃跑似的回了房間，悠戍聽見關門聲，談話語氣沒了方才的玩笑氣氛，很認真地開口，「嗯......怎麼說，雖然我今天才知道你們在交往，說要支持或反對都很奇怪，我了解的又不多，對吧？」

 

      晚夏覺得嚴謹這方面，悠爾和他哥哥很像，不愧是兄弟。

 

      「但小悠不是沒考慮清楚就做決定的人，這點我還是知道的，這部分我很放心。」

 

      「他從小就不喜歡依賴別人，但他今天跟我說了，他會找你傾訴。說我寂寞是有一點點，但我更多還是開心。」

 

      「你要好好對他啊，希望你剛剛說的那些，並不是配合我臨時編的。」

 

      晚夏立刻回答，「當然不是，我很認真，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悠戍在那頭笑了下，「那就好，改天能見面的話一起吃頓飯吧？你也可以叫我哥就好。」

 

      「嗯，我會再跟悠爾說的，哥。」晚夏心裡還有點雀躍，「我是獨生子，在小孩輩裡也是年紀最大的，第一次有哥哥哎。」

 

      悠爾待在房間裡想他們怎麼這麼能聊，等了又等還是沒消息，實在按耐不住，悄悄扒開一條門縫，朝晚夏那使眼色。

 

      「還有這種事？好可愛哦。」結果晚夏不知道在聽什麼，沒注意到門邊的狀況，臉上笑得彷彿能開花，雙眼都彎成兩枚新月。

 

      悠爾直覺不妙，以他對悠戍和晚夏的理解，他們對話裡的主角十有八九是他。

 

      不會是他的童年事蹟吧？

 

      他直接奪門而出，擒住了晚夏舉著手機的腕處，驚恐之情溢於言表，「你、你們在聊什麼？」

 

      被抓包的悠戍熟練地轉移話題，「咦不是說不可以偷聽嗎小悠？」

 

      悠爾才不吃他這一套，「你別再跟人說我小時候的事了。」

 

      「我沒說糗事嘛，都是優秀表現哦。」

 

      悠爾不曉得是激動還是羞恥，臉上泛著一片紅，「你還想說糗事？」

 

      「好嘛好嘛，對不起啦，但難得遇到一個很想聽的，下次要說我先爭取你同意如何？」

 

      悠爾突然幽怨地掃了晚夏一眼，百萬分不解地問：「你想聽這個幹嘛？」

 

      晚夏表面認錯態度很良好，但心裡不排除下次再犯，「我錯了，太想聽男朋友童年可愛小故事，毫無自制力被蠱惑了內心，沒考慮到你。」

 

      同一陣線的夥伴突然背叛，悠戍孤苦伶仃，「怎麼把我說得像巫師一樣。」

 

      悠爾受不了他們繼續唱雙簧，把手機奪回手中，隨便找個藉口總算讓悠戍掛斷電話，脖子耳朵還浮著淡粉色。

 

      晚夏勾著笑，撥過悠爾垂在眼前的髮絲，「還在生氣？」

 

      聽晚夏的聲音溫柔，悠爾態度軟了一些，「沒有。」

 

      悠爾這樣不禁逗，又心軟到不行的樣子讓晚夏心都要化了，又想順毛，又想欺負他。

 

      「很癢，好了......」晚夏在悠爾脖頸落著細碎的吻，每一下輕得像羽毛掃過，悠爾瑟縮了下，把人推開了，「你不是還沒看完書，快去，如果因為這樣贏過你也我沒成就感。」

 

      「放心，我絕對沒有放水，我很認真在跟你比。」晚夏輕輕捏著悠爾還透粉的臉蛋，「是不是啊，小悠？」

 

      悠爾給他一記拳，「別那樣叫。」

 

      晚夏蓋住悠爾揮過來的拳，在手背上輕撫，「好嘛，死對頭。」

 

     「......我不會輸的。」

 

     「嗯，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