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

      「哥哥，你們學校是不是放假了？」雖說徐文在小孩子中算特別成熟的類型，但近期見不到面還是讓他有點不安，今天等待回家的期間特別黏人，問問題也不是真的出於求知慾，就是想找話說，「我聽說夏天和冬天都會放假。」

 

      悠爾揉揉他的頭髮，回應他求抱抱的需求，「嗯，哥哥要放冬天的假，回自己的家。」

 

      「回家！哥哥家不在這裡嗎？」

 

      悠爾想了想，有點猶豫怎麼跟小朋友解釋家該如何定義，「哥哥在這裡也有家，因為上學會比較近。放假了不用上學，我就會回去原本的家。」

 

      「哦！」徐文多少聽明白了些，更抱緊悠爾的腰，繼續問，「哥哥在這裡的家是一個人住嗎？」

 

      晚夏剛幫完園長整理好佈告欄，一回來就看見徐文很不客氣地抱著悠爾，幼稚性子大發，小跑過去把兩個人一起抱進懷中，擅自幫忙回答問題，「不是哦，你悠爾哥哥跟我一起住。」

 

      以前這段時間徐文都可以獨佔悠爾的，晚夏公開了就愛來跟他搶，兩人就順理成章成了「競爭關係」，徐文在晚夏懷裡扭動掙扎，「啊，我不想你抱抱！」

 

      「晚夏，」悠爾很習慣了，淡定地開口，「你不要欺負小朋友了。」

 

      晚夏悻悻然鬆開了手，「委屈」地只抱住悠爾，「徐文你這麼討厭我嗎？」

 

      徐文對這認真的提問發愣，一臉困惑地搖搖頭，「我沒有啊，但我只要悠爾哥哥抱抱。」

 

      悠爾忍不住笑晚夏，「小孩都比你成熟。」

 

      晚夏平常自稱小孩如魚得水，這下被嘲笑又不服，「什麼，我也只要你抱，我怎麼就不成熟了？」

 

      「你想跟小孩子比，這點就很幼稚了。」悠爾抱著徐文挪遠了些，坐到書櫃前面，低頭問，「你想看書嗎？要不要我唸給你聽？」

 

      徐文搖頭，「沒關係，今天是哥哥休息日，這樣待著就好了。」

 

      悠爾揚起嘴角，「原來這個規則還在啊，你們今天真的很用心。」

 

      「嗯，哥哥你什麼時候會回來這裡？」

 

      悠爾在腦中演算了一遍日曆，不大確定地說：「可能二月十幾號左右？具體日期還沒決定。」

 

      「哥哥回來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們玩嗎？」

 

      「嗯......如果園長老師說可以就可以。」

 

      「那我會去問園長老師！」

 

      悠爾摸摸他的腦袋，「如果老師沒有答應，也不可以勉強老師哦。」

 

      「我知道！」徐文很有自信地回覆，「哥哥和老師平常都會教，我都記得。」

 

      「那我就放心了。」

 

      徐文要被媽媽接回家之前，猛然想起什麼跑到置物櫃去，拿了兩個黏土模型出來——一個是太陽，另一個是地球。

 

      「這個要給哥哥們！這兩個是我最喜歡的，送給你們！」徐文小小的手捧起兩個星球，笑眼裡盛滿了光。

 

      「可以嗎？」悠爾手在空中有點無措，「今天收了你們很多東西了，這個你不是很寶貝嗎？」

 

      「沒關係，我可以再做一次。」徐文踮了踮腳尖，把手舉得更高，「我也很喜歡哥哥們，所以你們可以收下。」

 

      晚夏很真情實感地體會到他確實比徐文還幼稚，分不清誰才是幼兒園小朋友；不想浪費他一份心意，很正式地接了下來，「謝謝你，我們會珍惜的。」

 

      悠爾也接過給自己的那份，是湛藍色和淺綠色拼成的立體地球，「下次見，掰掰。」

 

      徐文看哥哥們收下禮物很滿意，跟著園長出去找剛抵達的媽媽。就算再喜歡這裡，果然在小孩子眼裡還是家人來了最為期待。

 

      悠爾看著徐文牽起媽媽的手，走遠後和他揮手道別，心裡不免有些惆悵。直到目送那對母子上了停在校門口的車，才緩步回屋，伸手解了圍裙的綁帶。

 

      晚夏自然地拿過圍裙布，疊好收回專門的抽屜裡；兩人跟著園長聊著天，關了教室的燈，還從園長那裡收到了小零食。

 

      寧靜的冬日黑夜、無人的空曠街道、十指相扣的手、精緻包裝的零食袋，總會令人回想起初吻的味道，有忐忑的心跳和甜膩的棉花糖；哪怕接過多少次吻早已不計其數，更親密的事情也做過，那首次觸碰的悸動還是烙印在心頭。

 

      「悠爾，你後天回去對不對？」晚夏突然放慢了腳步，相牽的手被扯了一下使悠爾回過頭，回答，「嗯，後天早上回去，怎麼了？」

 

      晚夏露出一個有些孩子氣的笑容，把悠爾拉過來抱進懷裡，「我們現在要不要去看星星？」

 

      對這異想天開悠爾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愣地眨眨眼睛，「看星......看星星？去哪？現在？」

 

      「就是現在啊。往反方向那裡有個登山步道，也不是很遠，聽說能看到星星哎，要不要去？」

 

      悠爾看起來有點煩惱，「我們什麼都沒準備，現在也不算早，而且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楚，說走就走是不是太唐突了？」

 

      晚夏完全沒有被影響的樣子，安慰似的揉他的臉頰，「你是不是沒試過一時興起就出去玩？放心，這方面我是專業的，很好玩的。」

 

      不確定曉之以理有沒有用，晚夏先發制人繼續動之以情，「好嘛，一起去嘛？好不好？」

 

      悠爾被撒嬌到態度也軟了，勾起嘴角笑，「最多到十點，總要留時間回去。」

 

      晚夏知道悠爾妥協了，輕快地朝著步道的方向散步，嘴裡開始貧，「沒事，要是你睏到要睡著了，還是走到沒力氣了我背你回去。」

 

      悠爾在他手心裡撓了一下，「想睡有可能，走到沒力倒不會，我體力和腳力很好。」

 

      「喔？練過嗎？」

 

      「國高中我是田徑隊的，主要練長跑，不過高三之後太忙就退出了。」悠爾蹙起眉，捏著下巴想了會，「我又沒說過嗎？」

 

      晚夏大概一時很難將悠爾和運動社團聯繫起來，一邊想像著一邊搖頭，「沒啊......哦，難怪你之前說你擅長長跑，運動會跑步姿勢也很標準很漂亮，像專業的。」

 

      「說專業有點太誇張了，沒那麼厲害。」

 

      「你可能不是專業，但我肯定是業餘啊，反正我跑步都是隨心情跑的。」

 

      悠爾停頓了下，「你這樣說話，別人不會誤會你是在炫耀嗎？」

 

      「哎？」

 

      「你會說是靠感覺，也不會說自己在哪裡努力過，但結果總是呈現得很好，很優秀。」

 

      「我怕別人會誤會，然後議論你。」

 

      晚夏低聲道：「你一開始好像也誤會過。」

 

      悠爾難得被翻了舊帳，心虛地攏起肩膀，「嗯，我、我誤會過......現在沒有了。」

 

      他抬起眼眸，鄰近山腳沒有其他住宅的燈光，只剩下淡淡的路燈照耀，經過時照亮了悠爾清澈真誠的雙眼，「我知道你上課總會認真聽，會在半夜挑燈夜讀，你不是天才。」

 

      晚夏不禁失笑，「其實說我天才我也不介意，這不是誇獎嗎？」

 

      「我不曉得這是不是誇獎，也許是，但我不喜歡。」悠爾下半張臉鑽進圍巾後面，耳邊的鬢髮垂到眼側，「被劃傷那天，我被那個人這麼評價過。」

 

      「他覺得我是天才，我的成績是歸咎於天生能力，而非後天努力。要是他有我的記憶力和學習速度，也一樣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悠爾頭也沒抬，就能想像到晚夏什麼表情，「你不用生氣也不用難過，我之前是還沒走出來，但跟他本人沒什麼關係，在他傷害我重要的人那刻之後，他如何我都不在意了。」

 

      「至於傷，我現在看見就會想到你畫上的流星，反倒還挺開心的。」悠爾靠晚夏靠得更近，臉頰在他肩上蹭過，對上他深沉的視線，「回家後我想去見見那個孩子，現在應該已經上小學了。他是個很溫柔的小孩，我想告訴他我沒事。」

 

      他們踏上登山步道的木製平台，周圍逐漸由林木包圍，鞋底踩在穩固的木板樓梯上，沈穩的腳步聲在空中迴盪，和悠爾的話語節奏相互交織，「我能做到這些都是多虧了你，多虧了我男朋友。」

 

      晚夏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湊過去親親悠爾的淚痣，「你男朋友現在就陪你去看星星本人。」

 

      「嗯，好。」

 

      在夜間散步格外寂靜，細小的蟲鳴鳥叫從林間傳來。兩個人並肩向上走，偶爾說些對山景的稱讚，在波濤般忙碌的期末尾聲，享受只有兩個人的散步時光。

 

      今天天氣晴朗無雲，到了半山腰有休息的平台，抬頭能看見淺淺的星光佈在寬闊的天空。晚夏把背後包放到長椅上面，手擱在一處欄杆，輕鬆地撐著臉頰，「你不想直接碰的話，可以趴在我背上。」

 

      悠爾也沒推託，還真照做，「嗯，反正今天也很冷。」

 

      晚夏裝著做作的語氣，跟他開玩笑，「你好無情，只把我當暖暖包嗎？」

 

      「沒有，只是想抱抱你。」

 

      「贏不過你贏不過你，被我帶壞越來越會說話了，被你吃死死的。」

 

      「哪有帶壞，這樣不是挺好的？」

 

      晚夏轉過身來，和悠爾面對面，「說好看星星的，你有在看嗎？嗯？」

 

      「有啊，看我的小太陽怎麼不算看星星？」

 

      晚夏受到爆擊，捧著悠爾被冷風吹涼的面頰，他的手心很熱，溫暖得悠爾雙眼微瞇，迎合著晚夏貼過來的唇，手臂逐漸攀上他的寬肩。

 

      晚夏不輕不重地咬著悠爾的下唇，安靜地廝磨著，深情的桃花眼裡蘊含珍惜，腦袋枕在對方的頸窩邊。

 

      悠爾像在撫摸一隻長大了還是愛黏著主人的大型犬，搓揉他蓬鬆柔軟的頭髮；和他一起仰望無邊際的蒼穹，乾淨的深色畫布上撒出幾顆亮白的點，像歷經打磨閃閃發光的鑽石，鑲嵌在宇宙裡。

 

      悠爾看著星空，又想到了繪本的內容，溫柔道：「我上次沒說完的故事，你想繼續聽嗎？」

 

      晚夏問：「宇宙的秘密？」

 

      「對。」

 

      「我要聽。」

 

      悠爾笑意漸深，令人平靜舒適的嗓音緩緩開口，「太陽在地球的旁邊，保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所以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

 

      「在漫長的世紀裡，地球也曾經歷過冰河時期，陷入極寒的境地。」

 

      「但是太陽依舊在那裡，不近不遠。」

 

      「剛剛好的溫度還是融化了地球上的冰，冰融化變成了水，水形成汪洋大海，大海裡孕育出生命——太陽的存在，是生命起源的必要條件。」

 

      「生命誕生，經過數十億年，直到這裡也誕生了一樣的相遇。」

 

      「小太陽遇見了小雪花，他沒有太靠近讓冰層昇華消散，也沒有遠離到冰霜加厚。」

 

      晚夏聽到一半已經沒在看天空了，反應過來的樣子讓悠爾覺得有點傻，怪可愛的。

 

      「只是在恰好的距離下，讓小雪花融化了。」

 

      悠爾輕輕歪了下腦袋，踮腳在晚夏的額頭上內斂地親了一口。腳後跟落回地面時額髮微微飄了一下，在悠爾一貫冷靜的模樣襯下更顯靈動，他彎起眼睛笑，「我說完了。」

 

      晚夏彷彿不知道該拿這寶貝怎麼辦才好，雙手在空中無措地停頓。在此攻勢面前他只有敗下陣來，無力的腦袋直鑽悠爾的肩膀，隔著一片綿軟的圍巾，「唔，救我......你浪漫起來要人命，不會全部都是臨時編的吧？」

 

      「也不完全是，開頭幾句是繪本的原句。」悠爾被重量壓得動彈不得，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後面就是剛剛看星星的時候想到的，臨場反應你不是很擅長嗎？跟你學的。」

 

      晚夏笑起來，「互相學習，果然主任大有智慧，頗有先見之明。」

 

      「主任大概想不到你用在這裡。」

 

      「要是他知道了，那也算是學了一課了嘛，活到老學到老啊。」

 

      「嗯，說這種話還是你最厲害。」

 

      晚夏猛然抬起頭，「哦，那叫我一聲老師？」

 

      悠爾一愣，「幹嘛那麼突然？」

 

      想到什麼，晚夏眼睛都是亮的，「那不然晚夏哥哥？你剛剛在教室叫，我沒辦法對你做什麼很辛苦的。」

 

      「那你就忍著吧。」

 

      「哎哎，你的浪漫就剛剛一下嗎！」

 

      悠爾低頭蹭了蹭，絲毫不理會現在的話題，非常自我地說：「我有點睏了。」

 

      晚夏聽了立刻回歸寵男友本性，「那回家吧，反正星星也看到了。雖然步道有燈光，但你還是走路小心點哦。」

 

      悠爾被他光速轉舵的態度逗樂了，心情好就願意再放點福利，「好，我會小心的......晚夏哥哥。」

 

      晚夏哥哥原地僵住，硬是摟著人家多親了五分鐘，悠爾懷疑自己嘴是不是都被親紅了。

 

      給點顏色就開染坊，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