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賭注
後來晚夏還真的拿了雪碧空罐出來，悠爾看著他莫名驕傲和得意的樣子也不好潑冷水，這下連該怎樣反應都不曉得了。
說高不高興他其實也分不清楚，他對這一連串的收集行為感到震驚，但又以另一種形式，很實際的感受到晚夏對他的喜歡，一時間困惑和喜悅百感交集，複雜得很。
然而這次他並無糾結太久，也許是因為經歷過太多次類似的場景而習慣，又或許是無意間和晚夏的思考迴路趨同。
偶爾也不需要想太多，從心就好。
悠爾手指搭上晚夏的肩，在他的唇角親了一下，成功阻止了晚夏導遊滔滔不絕的嘴，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又後退溜掉了。
「觀光應該看夠了吧？導遊先生，我們還沒吃早餐。」悠爾幫晚夏把手裡的鋁罐收回去，在後者又要說只有嘴角不夠前搶先手動摀嘴，不讓他說話，語氣刻意一本正經道，「晚點一起做一套歷屆試題，你贏了才可以親。」
晚夏失笑一聲，手指圈著悠爾的腕骨把手給挪開，「哎呀，小雪花，你怎麼越來越會拿捏我了？」
「我對我的學習能力還是有自信的。」悠爾說，「而且是你願意被拿捏才會被拿捏的。」
晚夏服了，「好吧好吧確實，我是自願的，心甘情願被你拿捏，我是你管嚴。」
悠爾到附近買了早餐回來。經由晚夏的堅定不移的努力，不知不覺他也習慣起了床就得吃早飯，偶爾他起晚了想略過一餐也不行，不管再忙再趕時間也不能落下。
他想，他也是心甘情願聽從晚夏的嘮叨，關於「你管嚴」恐怕是彼此彼此。
晚上八點，琰余沒有回訊息，而是直接撥了一通電話過來。
悠爾正在浴室裡沖水淋浴，晚夏先他一步洗過了澡，下午跟著悠爾開了一場學習會——真的學習會，他們說好假日一天看書，一天才能空下來玩遊戲——雖然也賺到不少便宜，但實在耗了很多腦細胞，此時洗過熱水澡還懶洋洋的，正滑手機放鬆一會，畫面一黑就彈出了琰余的來電顯示。
晚夏想起他早上幹的缺德事情，笑著把電話接了起來，語氣和平時沒多大差別，「喂？怎麼了剛起床就打給我？」
電話那頭的琰余聽上去一半震驚一半憤怒，語氣沒有剛醒特有的沙啞感，興許是被嚇得完全清醒了，「你、不是，你，你認真？搞什麼鬼啊我嚇得差點摔到床底下！」
晚夏無聊地捲著自己的髮尾玩，回：「認真，詳細就不說了，總之是我告白的。哎，你打來是不是想聽我秀恩愛給你聽的？你想從哪裡開始？」
哪怕對面看不見，琰余還是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我好奇並不是我想被秀的意思，你腦子究竟怎麼長的？」
「戀愛腦啊不然呢？」晚夏一本正經地說胡話，搞得琰余都懶得吐槽，反正多說也只是給這人多餘的空間發揮。
「哇你要不要臉——啊，等等。」琰余聽起來是下了床鋪，隨著鑰匙互相碰撞的聲響，腳步聲逐漸變遠，「我晚餐到了我下去拿。」
「哦。」晚夏把手機放在扶手上，隨手按開了擴音，說了一句，「居然還記得點餐？」
琰余大概也開了擴音，回覆隱隱從遠處傳來，「我先點餐才開訊息的好嗎？」語尾伴隨著沈悶的關門聲，一半消失在門板後面。
晚夏按下靜音的按鈕，縮小了通話的介面，繼續捧著手機滑，滑了半天感覺沒什麼好看的，又點開了討論板。
他之前一天能上來看好幾次討論板，像個認真敬業的保全一樣巡邏檢查，苗頭不對就拿遊戲各種賄賂琰余幫忙，確保不會有奇怪謠言亂傳；他過去這麼做是不想提前驚擾到悠爾，但自從兩人交往就沒再為此煩惱，更何況也沒必要。
悠爾不想太大肆宣揚，晚夏也當然願意配合，但他想這要藏到畢業還是難度頗高，畢竟「昔日死對頭如今竟成一對佳偶」、「台上互懟互掐台下一起回家」之類的話題，對熱愛八卦新聞的人類來說深有吸引力；而且這還是一群被課業壓力追著跑的可憐大學生，研讀專業書昏昏欲睡，圍觀八卦立刻清醒。
要不然這次反著來？慢慢釋放一些兩人貌似冰釋前嫌的消息，降低以後戀情暴露時的衝擊感？
「晚夏——」悠爾的聲音打斷了晚夏的思考，他眨了個眼回過意識，往浴室方向走了幾步，對著浴室門回應，「怎麼了？」
悠爾睡衣已經套在身上，頭頂蓋著一條毛巾，隨著彎身踏出浴室的動作輕晃，髮尾還結著未乾的小水珠，要掉不掉的，「吹風機你拿走了嗎？」
「哦，對，想說讓你先進去洗，我就拿出來吹了。」兩人的生活用品自己都備著，只不過悠爾的那台前幾天意外地泡水又摔落地面，悲慘地結束了它短暫的一生，於是這幾天就和晚夏一起共用。
換作別人，悠爾應該會選擇馬上出門去附近買一台新的，但是晚夏就無所謂了。
「在這，櫃子那裡。」晚夏彎眼笑笑，問，「還是要我幫你吹頭髮？」
悠爾自己去拿了吹風機，在沙發的邊緣坐下，「不用，我自己來。」
晚夏還沒繼續貧嘴，放在扶手上的手機傳來了琰余的聲音，帶點試探和問號：「......呃，晚夏你記得我還在這裡嗎？」
晚夏身體一僵，轉頭緩緩看向聲音的來源，腦中一萬匹馬奔馳而過一片大草原，每一匹馬都在想他不是按靜音了嗎？難不成他剛才沒按到？
悠爾正好拿起吹風機的手也一下頓住，滿眼疑惑地看向那台手機，又對上晚夏兩道心虛的視線，挑起眉毛，用表情問他這什麼情況。
晚夏的腦內瞬間響起警報——匿名室友要藏不住了怎麼辦！求解，二十點！
晚夏單方面地手忙腳亂一陣，總算是解釋清楚這場突發狀況。室友身分暴露這件事悠爾也沒太在意，反正既然跟琰余說明了關係，晚夏對外宣稱又是有室友的，那同居這件事也繞不過去。
琰余在那頭簡直懷疑人生，晚餐吃到一半碗筷都放下了，只能專心目瞪口呆。
他沈默許久，發出了靈魂拷問：「你來找我問意見的時候，你暗戀對象就住在你隔壁？」
晚夏乾笑兩聲，「嗯，對。」
琰余想像不來這種情況，只覺得如果是自己應該尷尬到連夜搬家，「我不懂，算了沒事我也不想懂......嘖，我現在覺得你之前用幾個遊戲賄賂不太夠，要請頓飯當我精神損失賠償吧。」
「你怎麼那麼能見縫搶劫啊？」
悠爾剛被晚夏推去把頭髮吹乾，不然吹冷風免不了要頭痛，回來時正好聽見對話的尾巴，在晚夏身邊一坐，總覺得話題充滿犯罪的氣息，低聲問：「什麼賄賂和搶劫？」
晚夏一時半會解釋不來，也不想在琰余面前跟悠爾解釋，只好回過頭對悠爾說：「這個我晚點再跟你——」
晚夏的好損友琰余耳朵可尖了，並且也沒有要放過晚夏的意思，直接打斷他，「啊，你不知道啊？這位晚夏啊之前看到討論板上有——」
「喂你給我等等。」晚夏也只能打斷回去，「這不用你來解釋好吧？」
悠爾倒是挺好奇的，按住了晚夏想掛電話的手，道：「討論板？」
晚夏乖乖不動了，腦袋無力地靠在悠爾的肩上，一副接下來的對話與我無關的超然世俗。
幾分鐘後，悠爾意味深長地看了晚夏一眼，語氣染上笑意，揉了揉晚夏的後腦勺，「你還做過這種事啊。」
黑歷史暴露的晚夏整個人蔫溜溜地，「好了別說了......」
報復回去的琰余神清氣爽，「行啊，大晚上的不打擾兩位了，掛電話之前還是禮貌性祝福一下吧，恭喜啊。」
晚夏沒什麼靈魂地，同樣禮貌性道了謝，「嗯嗯嗯，謝了，要吃飯改天再大家一起約出來好了，再看吧。」
琰余應了一聲，又提了一句，「哎不過就你以前那樣，我原本還以為你會不敢告白——」
「再見晚安。」晚夏立馬起身眼疾手快掛斷電話，悠爾又開始好奇了，湊過去問，「最後那是什麼意思？」
晚夏看人貼過來也湊過去，摟著人家的肩往懷裡抱，「嗯，就以前的事。」他碎唸著，「琰余這小子今天是要爆我多少料......」
悠爾退讓一步，「你不想說也沒事的。」
晚夏馬上反駁：「沒有，我要說。」
悠爾輕輕發笑，彎著眼問他：「要我當牆嗎？」
晚夏猛搖頭，像一隻撒嬌的大型犬似的在脖子旁邊鑽，「不用，我反倒是想建議你用語言和行動雙重表示，瘋狂安慰我。」
悠爾頷首，「那你說。」
「那個......我不是話很多嘛，你也早知道了，不管認不認識熟不熟悉，我基本上對誰都可以有分享欲的，雖然很容易交上朋友，但說太多也容易給自己惹麻煩。」
「那次是......啊，國中時候的事了吧？我挺早就發現自己喜歡男生的，幸運的是我父母都很開明，我覺得他們甚至比我還自由，我這個性大概也是遺傳的。」
「只不過也不是大家都能像我父母那樣，我一個叔叔超級！超級傳統，他兒子，也是我表弟跟我同一年級，也不知道哪裡聽來的，就回去跟他爸『告狀』，雖然我對我性取向也沒想要隱藏的意思，但也不至於大肆宣傳，可能是從誰那裡傳出去的。」
「然後，每次見到他我都要聽特長的說教，去學校看到那表弟和他的朋友都要繞著走，不然都快被煩死了，我身邊朋友也都連帶被他們影響，我都對他們覺得抱歉；一些認同我這樣『不對』的同學，迴避算小，麻煩的是有事沒事來找碴的。」
晚夏苦笑了一下，「其中有些人之前跟我關係還挺好的呢？真是挺諷刺的，原來只有我當他們是朋友啊。」
「因為這些破事，一些重要的事我就不喜歡隨便說了。哦對琰余是我高中同學，但來我家玩的時候很不幸的遇過那表弟，他才知道的。」
晚夏笑了笑，手臂抱得更緊了些，「以上，來，請我男朋友開始他的安慰。」
悠爾心裡明白他是不想讓氣氛太僵，才在最後開開玩笑，於是面上沒戳破他，伸手拍背，「辛苦了，你很好，是對你不好的人不好。」
「是吧，我就知道。」
悠爾突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問道：「你迎新那天晚上，和其他人聊天時找了其他理由，也是因為這樣？」
「啊？這陳年往事你怎麼還撈得出來？」晚夏陷入震驚，還有些佩服，「確實是沒錯，我不想讓那家人的事給他們當茶餘飯後的話題聊，就沒說出口。」
悠爾至今還是有點不理解，「那我怎麼就可以啊？」
晚夏慵懶地攤在悠爾懷裡，拉長了語調回應，「嗯——為什麼哦——我那時候不是說我覺得你跟我很像嗎？」
「你說過。」悠爾就是對這點特別不能理解，「但我想不通。」
「那也正常，我那次也沒什麼確切的證據，證明事情會按照我預期發展，就是一個感覺吧？隱隱約約有種感覺，跟你說也沒關係，如果是你一定會慎重對待，如果是你，就不會給出讓我後悔的反應。」
「你猜什麼？我賭贏了，你還記得你當時的反應嗎？」晚夏直接替他繼續說了，「你第一句話就先關心他們現在如何，還因為讓我說了這件事心有愧疚；更一次都沒有說，明明我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幹嘛非要自己留下來，害自己手忙腳亂。」
晚夏在悠爾臉上印上一個親吻，一下一下點到嘴角，在唇瓣間貼著，若即若離地摩挲著，「你跟我重視的東西很像，所以我覺得我們很像，方法可能不同，但核心是很接近的，也是我跟你共享秘密的理由。」
悠爾抓不到機會說話回答，只是慢慢閉起眼睛，用加深的吻替代回應。
雖然他當時揣摩不清楚自己全部的想法，但現在他總算知道了。自己當時對晚夏沒由來的信任感，也是因為如此吧。
他突然有點慶幸，幸好晚夏賭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