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拖延症的殺手(1/5)
（一）
我是一個被殺手組織撿回家的孤兒。雖說我們國家治安算不上優良，但這麼明目張膽的自我介紹與找死無異。所以我們表面上只是個名為「水晶蘭」的普普通通、溫良守法的好家族，在一塊私有地的莊園裡平靜生活。
我不記得我任何家人的臉，也不是很感興趣。
因為現在家裡的那堆人已經很煩了。
「喲喲喲——又睡到下午起床啊？你晚上不睡覺都在幹什麼？小心猝死啊。哎呀你看看你，黑眼圈多明顯......」
這是把我撿回來的組織老大。雖說我姑且作為一個殺手被培養長大，但比起受僱傭的員工，他更像把我當兒子養。
非常囉嗦，還很愛管閒事。
我抬起手把耳朵摀上，三步併兩步逃離現場。
「哎！你還逃跑！真的是啊這小子......叛逆期嗎？再怎麼說都二十歲了......小時候明明很可愛。」
我不想聽他唸經，晃進書房裡躲起來。
「喔，小弟啊，急急忙忙地幹嘛啊你？」
書房裡已經有人了。這個人比我大五歲，平常我喊他作哥，同樣也是被撿回來的一枚殺手。
他工作能力很強，熱衷於吸收各類知識。不在工作的時候要不是在書房，就是在去書房的路上。
我基本上是尊敬他的，基本上。
「......沒什麼，躲人。」
「又躲老爹啊，幫他默哀一下。哎等等，你這時候不是得準備出去了？你不會又嫌工作麻煩吧？你明明能力不錯怎麼老是這樣啊。快快快，別讓我拎著你出去。」
囉嗦鬼二號。
「我知道，我要出去了。」我推開書房的後門，闔上眼皮翻了個白眼。
反正我會趕上的，什麼時候出去有差別嗎？
「天——吶——這位先生你怎麼能把衣服穿成這樣？襯衫都皺起來了，啊啊你髮尾還是翹著的！你這樣出門不會對不起你這張帥臉嗎？！過來過來，姐姐幫你整理一下！」
這是大我五歲，我哥的龍鳳胎姐姐。她同樣被遺傳到了囉嗦鬼基因，是我們家的囉嗦鬼三號。
「姐我要走了......」
「我很快我很快，你別亂動。」
這次工作的地方有點遠，還要在船上過夜。我拖拉著厚重的皮箱又扛起背包，勉強在輪船出航的前一刻趕到。
其實我行李原本沒這麼繁重，但我背著包剛要往外走，他們非要塞一卡皮箱到我懷裡。裡頭裝滿了比如換洗衣物、過夜用品、餅乾零食......最後那個不需要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的是，好麻煩啊。
（二）
結束了一個大工作，通常會迎來一段時間的休假。
不被待辦事項束縛的時光很是愜意，還可以享受個人的興趣愛好。
「弟弟，你桌上的該不會是隔壁街的雙層奶油巧克力蛋糕吧？你居然買到了！」
我泡好一杯掛著檸檬薄片的紅茶，端在手裡輕晃，杯內透出橙紅的琥珀色液體隨之傾斜，而我在恰到好處的溫度下淺啜一口。
「嗯，我半年之前預訂的，下午茶總算有東西可配了。」
我承認我這個人很懶散，做事不規劃也沒什麼動力。但碰上我有熱情的事就不一樣了。
在和煦的午後來個Tea Time，才是人間天堂。
我無視著大姐羨煞的目光，捏著銀叉切下一塊鬆軟又紮實的巧克力蛋糕。送進嘴裡立刻化開在舌尖，香氣四溢勾勒出巧克力的濃郁，隨著甜軟的盛宴而來的是淡淡苦澀的後勁。
休假、下午茶，最棒了。
（三）
「怎麼了，我這個月不是休假嗎？」我被老大叫到了他的辦公室，平時他都在這處理一堆雜事。我曾問過他怎麼不請個助手來弄，他回答「自己親手來做比較放心」。
「啊，我是要跟你說下次任務的事，需要一些事前準備，越早開始越好。」
「聽起來好麻煩啊。」老大請說。
「你是不是說出真心話了？」
老大握拳在唇邊，清了兩下喉嚨，「總之你先找個地方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你也知道這個國家啊，各方勢力競爭激烈，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名門家族。」
「知道是知道。」大概也只有排名前幾位的家族既很有名望還很有錢，剩下都是表面漂亮罷了。
我不懂，圖那些虛假的璀璨表皮有什麼好。
「我們家雖然不怎麼大，沒什麼威脅——不過是表面上沒什麼威脅，實際上會進行暗殺任務就是。」
「這個地方森林多，遠離市區，我當初也是為了任務方便才選擇這裡的。但這塊土地終究還是被附近的家族盯上，連著森林和附近地帶一起被要求收購，說要進行其他項目的改建。」
「說是提出要求，不如說是威脅了。」
我內心了然，點了點頭，「要我去殺了他們？」
老大擺擺手，「不是，你聽我說完。」
「他們家歷史悠久，占有的土地廣大，風格始終如一的卑鄙齷齪。就算裝作要來跟你促膝長談的人模樣，還是藏不住實際上是強搶的狼尾巴，老實說很不好辦。」
我把腦袋歪向一邊，「這不是老大你最討厭的類型？他們不在你道德守護的範圍吧。」
雖然一個殺手組織老大說「道德」，我老是覺得很衝突。但哪怕不被世界的道德支持，我也認同有些骯髒的東西還是一刀抹開脖子才好。
正派的英雄帶不走掛著假面的惡魔，但我們這群幽靈死者倒可以拖他們到冥府去。
「確實是。但他們鐵了心要這塊土地，就算我們能神不知鬼不覺混進去造成混亂，也只有暫時的效用，過段時間極有可能再來。」
說到這裡老大揉了揉山根，疲憊的姿態顯露無疑。接著他將雙手置於厚重的木桌上，十隻手指頭交互相扣，一副鄭重又緊張的樣子。
什麼啊，搞得我也有點慌。
「所以我想給你派個長期的任務，這跟另一個家族有關——」聽到這我坐不住，打斷了老大的話，「太多了......能不能講重點？」
老大兩眼寫著「沒耐心的小子」，揉揉頭毛向後靠著椅背，「那我就直說了，你要跟牡丹家族的長子聯姻。」
......
是我瘋了還是老大瘋了？
「我錯了，您還是說詳細點吧。」
（四）
老大說的那個牡丹家族，我多少是聽過的，畢竟是國境範圍內少有的，真正有權有勢有錢的名門家族。目前上位的主要掌權者多是長者，做派和整體風氣也很傳統。
說到傳統就是規矩、規矩和規矩，所以我其實不是很喜歡他們。
「牡丹家的長子比你大六歲，在他們那邊要接手家族，有婚姻關係是必須的。」
所以就找我？為何。
「為什麼是我啊老大。」
「他們指名要你，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而且我是男的哎？」
「那位長子就喜歡男性，你不也一樣，有哪裡好驚訝的。」
我對性取向什麼的沒特別的想法，所以以前就和老大聊過了，看來是我衝動了。
老大看我沒往下說，便繼續接著補充：「他們提出的時機正好，對我們好處很多，有牡丹家的庇佑我們土地也可以保住。」
「他們說這只是政治聯姻，有聚會的時候只需要兩人裝個樣子，別在其他家族面前暴露就行，免得被人抓住機會放謠言。」
越聽越只能感受到其中的麻煩。
「能不要嗎？」
「當然，拒絕也可以。」老大重新端正了坐姿，手肘靠在桌面上立起，手背托著鼻尖下方，半張臉擋在架起的手掌後面，冷冽開口道。
「那我們家以後就露宿街頭了。」
原來如此，今天把我叫來是要威脅我啊。
但這可動搖不了我，沒了莊園不是還可以去住旅館，我們又不缺錢。
「你在想可以住旅館吧？」
「怎麼會。」暴露了。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再補充一點啊，你就隨便聽聽就好。」
這又是什麼諷刺人的語氣？
不妙的預感。
「被收購的土地，會包含隔壁街那間蛋糕店。」
！！！
「我們這荒郊野外也就那間蛋糕店了是吧，如果想買還得搭最少一個鐘頭的車。」
！！！！！
「真可惜啊，不過沒事，一般旅館也有賣普通的甜食，不會沒東西吃啦。」
這怎麼行！！！！！
我對蛋糕品質的要求不能退讓！！！！！
老大一臉壞笑地看著我，「有改變想法嗎？」
我掙扎地抱著手臂，「不，我們搬去遠點的地方不就好了......找附近有蛋糕店的......」
「那裡人這麼多，我們怎麼工作。」
「那不工作了。」
「說什麼，不工作沒錢怎麼住旅館，怎麼買蛋糕。」
貌似看我還在猶豫不決，老大竟直接丟下一個震撼彈。
「我忘記告訴你了，牡丹家世世代代都很有錢，他們家最早是做什麼起家的你知道嗎？」
「什麼？」
「製糖。」
？！
「你常吃的店也是他們家學徒出來做的。分家都這樣了，本家會多好吃啊。」
「老大......」
「嗯？」
「你覺得我會這樣就屈服嗎？」
「哦，不然？」
我抬起眼，堅定開口道。
「我之後就去準備......」
老大滿意地笑笑，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放心，那裡生活比這裡好。」
「我又沒對這裡不滿。」
「這樣啊，你想回家的時候隨時都歡迎。」
「那我大概會天天回來。」
（五）
等待繁雜的我不想懂的程序處理時，這段時間我哥總拉著我惡補禮儀相關的知識，時不時遇到我就抽考，害得我得繞著他走。
等到婚姻契約之類的都處理完畢，今天就是我去牡丹家的日子，我會和牡丹家長子——同時也是新一任家主，一起住在他們準備的房子裡。我要用的物品衣物那邊都幫我準備了，我甚至不用帶多少行李，這部分倒是挺貼心。
就當我準備出家門，我那煩人的姐姐又阻攔了我，說要讓我打扮好看一點，給我那個還沒見過面的合法丈夫留個好印象。
說來也是有趣，都結婚了才準備要見面，所謂政治婚姻都這麼無波瀾沒感情的嗎？
「別吧......不需要啊，我們又沒感情。」
「人要衣裝懂不懂？你太隨便不就遜色了！」
早知道這時候我就得堅定拒絕，頭一甩直接走出大門揚長而去。
我一到我的新家，就看見了一位淡褐髮男子，穿著簡便的休閒襯衫坐在沙發上，優雅地翹著二郎腿，雙手交疊於膝蓋。
他一臉不悅的瞪著我看，眼神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顯然不是歡迎我的意思。
「我先說，我並不喜歡你。」
我困惑地想著「這不是理所當然嗎」，皺起眉點點頭，「我也不喜歡你。」
他愣了一下，由下而上掃描了我一遍，帶著比我更加困惑的表情回覆我。
「那你這精緻打扮，難不成是你日常裝束？」
「......我可以解釋。」
（六）
聽說過幾天就有一場要兩人出席的聚會，是以「牡丹家新一任家主上任以及新婚祝賀」為主題。所以，也許我們現在應該要互相認識？
不然在聚會上不熟也太尷尬了。
我在門口猶豫了半步，選擇轉身繞進敞開著門的梳化間，那裡正好有一面做工精巧的大鏡子。
首先還是把我那丟人的打扮弄回來。
我在鏡子面前把姐姐整理的頭髮撥亂，回到平時隨意亂翹又不會太雜亂的狀態，渾身總算舒暢了些。脫掉正好合身的西裝外套，掛在距離最近的一張椅子上，隨後在散發不滿氣場的家主身旁一坐。
「這位家主大人，能不能別給我擺臉色？」
我在家沒受過多少委屈，到別人家也不能有。
他撇了我一眼，眉間一抽，淡漠地開口：「你的坐姿......在這就算了，之後聚會上請你正式一點。」
我哪有很隨便，你要是真的看看我隨便的樣子，怕不是會直接昏過去。
我意思意思地調整下姿勢，用沒多大區別的樣子質問道：「你這不高興的態度怎麼回事啊，好像我有欠你似的。」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口氣，往後在沙發上躺倒。
「我當然不滿，我原本不想結婚的。」
真巧。
我也不想。現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跟我結婚的人不需要跟我談戀愛，談戀愛多麻煩。
「我也不想好嗎這位家主大人？不是你們家提出要政治聯姻的嗎？」
「是，但我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能找到同樣也喜歡男性的男人？除了我還有人會承認？」
他睜著不可置信的雙眼直視面前的牆壁，似乎還沈浸在腦中五味雜陳的情緒風暴裡。
接著他仰起腦袋，一隻手落在半張臉上，深沈的嘆一口氣。
我有點惱火，跟你結婚的我本人還在這呢，你嘆什麼氣啊我都沒抱怨了。
「我就喜歡男的怎麼了，又不是我逼你結婚的，你跟我耍性子有用嗎？」
確定我們有辦法在聚會上裝恩愛？
我看沒大打出手就算過關了。
他撐著下巴朝我這輕蔑的丟下一眼，不過一會又抱著懷面著前方，交疊的雙腿換了個順序，重新翹好那雙礙事的長腿。
「幹嘛，嫌看太久眼睛痛？」
「你有什麼好看的。」
他正想從沙發起身，瞄見我剛隨手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嘖了一聲倒回原處，抬手一指。
「把東西收好，別亂放。」
我側著身攤在椅墊上，隨手抓一個抱枕進懷，聲音被悶在厚重的棉花織布後面，「晚點。」
他青筋一跳，手臂橫在椅背上方，居高臨下地籠罩著我，嚴厲道：「現、在。」
天哪，囉唆鬼四號？
我無所謂地看他，天花板的光源被遮擋住，他逆光的神情在陰影裡，漫溢著怒火中燒。
「那你回答我的問題，回答了我就去收。」
「啊？」他在心裡衡量了下，猶豫半秒後接著問，「你要問什麼問題，麻煩鬼？」
「你剛剛說你原本不想結婚，是什麼意思？」
實在有點好奇，趁機問他看能不能套點東西。
「......好奇這個幹嘛。」
我閉起眼睛，癱倒更低了些。
「啊，算了，聽完就乖乖去收外套。」
我睜開雙眼，抱著抱枕重新坐了起來。牡丹家的家主又嘆了一口氣。他是要嘆氣幾次，好沒禮貌。
「我們家繼承家位，傳統上無一例外都要結婚，但這種制度早沒意義了。我不想結婚，所以我就直接出櫃，看他們能怎麼辦。」
「他們遲早要傳位給我這個長子，我就賭他們找不到。」說到這，他伸手捏住了我的臉頰，「然後，猜猜看他們找到誰了？」
我拍開他同樣沒禮貌的手，繼續追問下去，「你們這麼傳統的家族不是通常......需要後代繼承？我可沒辦法給你小孩。」
他把手收了回去，從彎身的狀態抬起腰背，「沒說要跟你要小孩，我們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而且我本來就喜歡男的哪來的小孩。」
「那門當戶對？我們家又不大。」
「他們急著要完成讓我結婚的任務，這部分管不上了，找得到人就謝天謝地了。」
他輕巧熟練地整理下襯衫的皺褶，頭也不回地往房間走去，關門前不忘提醒一句：「記得把外套收好，再讓我看到它你試試看。」
木門咔一聲關上，我留在原地有些煩躁，揉亂原本就亂翹的頭髮。頭頂冒出不存在的黑毛線球，隨著不平穩的心情纏繞顫動。
這是要怎麼好好相處。
我看聚會是完蛋了。
（七）
這個家準備了三間臥室給我們，其中兩間是單人房，各給我們一間。而第三間則是裝裝樣子，走個儀式感用的雙人房，大概永遠不會有人踏進去吧。
房間我沒什麼不滿，東西齊全，床鋪也舒服。
就是早上走出門的場景有點嚇人。
「呃、呃？！你、你是怎樣不是很有家教嗎？！走進客廳就把衣服穿好！」我略尷尬的拿手擋著眼，讓自己看不見浴衣垮到一邊，和半裸無異的男人。
我也不是沒見過家人的身體，但對家人我又不介意。這個人我還認識他不到一天啊。
就，挺尷尬的，也挺突然的。
他似乎剛睡醒，反應不像昨天那麼快，也不像昨天那麼暴躁，鬱悶的情緒消退不少。
「啊？哦，習慣了啊不好意思。」
「那請你以後重新習慣，家裡不只有你。」
他大致地把衣服拉回去，「行吧行吧，下次注意。」
嗯？哦？
今天這麼和平？
「您吃錯藥是嗎？」
「啊？」
「你昨天可是一臉全世界都欠你一百萬的表情。」
「沒啊，我昨天那是太煩了，我平常沒那麼暴脾氣的。」他隨意地聳聳肩，「怎麼，比較喜歡被罵？」
昨天那居然不是常態？
跟我結婚是有多煩？
我有點氣惱，推開擋在我必經之路的男人，「都不喜歡，別擋我的路了。」
「哎，等下。」我剛走兩步，被他一把拉住手腕，被固定在牆壁和身軀的中間。
「你幹嘛？」
「小麻煩鬼，昨天不是叫你收外套？」
啊？
啊。
在想事情，直接忘了。
「......忘了，等下收。」
「這都能忘記？」
「話真多，放開我。」
他鬆開我的手，無語地一手撐腰，另一手把瀏海往上撥。
「再給你一次機會，再亂放就收拾你。」
我懶得和他繼續周旋，拿了外套就回到臥室。
（八）
「今晚你就跟在我旁邊，不知道說什麼就別說話，我做什麼你配合就好，別自作主張。」他為了今天晚上的聚會在跟我下規矩，已經說了十來分鐘了，囉嗦能力和我們家三個有得比。
「知道了知道了。」
我敷衍答道，他貌似不太滿意，但也懶得管我。我猜是這幾天喊我有一半都喊不動的原因，再囉嗦也該放棄了。
這些天相處下來，雖說沒有剛開始那樣針鋒相對，但離琴瑟和鳴還差了不少距離，只能說找到了能平安共處的一個平衡點。
聚會上表現能如何，還是未知數就是。
「需不需要演練一下？」家主碎唸完了，拿了一疊資料出來，大概是要工作。而他一邊看著紙面一邊朝我問道。
「嗯？」
「起碼牽手、擁抱什麼的，要演得像一點。還是說你演技很好？」
「不用演練，反正我配合你就是了。」
單獨兩人要牽手、擁抱，搞得像真的在談戀愛一樣，很奇怪，不想試。
「確定？」
「確定。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問你。」
「什麼？」
「聚會上有甜點嗎？」我這幾天都在適應牡丹家，沒那個心情下午茶，也沒機會吃甜點。
他正翹著腳，手捏下巴看一堆密密麻麻的文件，聞言看了我一眼，抽空回答：「有，你喜歡吃甜的？」
「差不多，我喜歡下午茶。」
「我們家甜點可是全國的頂標。」
「那得我吃過才能確定。」
「語氣這麼高傲。」
我沒什麼事情做，就拿了布料刺繡，招來他有些訝異的疑問：「你會刺繡？」
「無聊的時候隨便弄的。」
「下午茶，刺繡，你的興趣不像本人那麼暴躁，都挺靜態的啊。」
「不說話不會當你是啞巴的，家主先生。」
看吧，可以正常相處。
雖然他說教的時候還是會吵起來。
「要準備走了，起來準備。」
「等。」
「快點，你想遲到？」
「才不會遲到，我會趕上的。」
看來他火又冒起來了，語氣逐漸不耐煩，「你能不能乖點？」
「不能，不然你想怎樣，離婚？」
「我倒是挺想離。」
「離婚需要什麼？」
「有挺多文件和手續要處理，而且比起不結婚，那群食古不化的人更受不了離婚。」
有很多程序？離婚原來這麼麻煩。
「那之後再離吧。」
「你......算了，不准遲到。」
我在規定的碰頭時間壓秒達陣，看他一臉無奈又沒辦法說我的樣子，讓我有點想笑。
（九）
我覺得他才是演技好的那個人，一踏進聚會現場，立刻就能換上標準無害的溫和笑臉，和其他家族的人打交道，談笑風生。
我們家那邊的人有事情沒出席，我估計是有任務要處理，害得我得代替他們在會場交流。
從沒在短時間跟這麼多人說話，還需要全程戴上親切的笑容面具，思忖著最合適的話題和措辭。偶爾還要配合家主演出一下牽手摟腰，內心滿是羞恥和尷尬。待終於能休息一會時，我的腦袋都快爆炸了。
就在我想找個地方坐下，隨後去甜點吧台認真挑檢要品嚐的甜點時，突然斜眼瞄到一個舉止可疑的人。
一般人大概注意不到，但好歹我也是受過訓練的，看得出來人不尋常的舉動。
搞什麼？難道是跟我同行？
在這麼公開和人群團聚的地方，大概不會動刀動槍，也不會選擇立刻出人命的方案，這樣被當場抓獲的風險過高。恐怕會選擇過一定時辰才會生效的手法。
是我的話，會選擇下毒。
雖然不知道你是哪裡派來的，但我可不會讓你隨心所欲，這樣會牽扯到我和我家。
剛新婚就出人命，不懷疑到我們頭上才怪。
最糟的情況是我們私底下的身分暴露，走到這一步的話，下毒的嫌疑就完全算在我們頭上了。
嫌我不夠累，真會給我添麻煩。
「你要去哪？」家主先生很不會看時機的出現，擋住了我的去路，低聲詢問我。
去拯救某些人的命。
......當然不可能直接說。
「人太多，我頭有點昏，我去吹個風馬上回來。」
「......你不是要趁機逃跑吧？」
「才不會，好了讓路。」
我走到露台附近，推開透明玻璃門一條縫，裝作開門通風透個氣的樣子，用玻璃的反射觀察方才那個人。
發現沒人在看，他便迅速在玻璃杯裡撒了點什麼，全程一副悠閒路過的模樣。
其實手法挺不錯，技術也還行，就是還不足以逃離我的眼睛。
......哦？話說他加料的杯子，不是我們家主的嗎？
也不知道牡丹家想什麼，連家主都有專用玻璃杯，好像是很尊榮華貴，但也太容易被針對了吧？
我把門給關上，過去把杯子拿了起來，如此顯眼的動作惹來幾道視線。
我以前也不會這麼做，但現在我身分方便。
我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朝他們說道：「我給我家丈夫拿的。」
這說法果然奏效，想必也給我們很恩愛的印象分數上加了不少分。
我端著杯子走到他旁邊，他眼裡都是困惑，我在他面前停下，低聲說了句：「跟我來一下。」
我們走進一個無人的露台，我捏著杯子在他面前晃，壓低音量至只有二人聽見的程度，「我剛剛看見，有人對你的杯子動手腳。」
「.....什麼？」
「長髮束成一條馬尾，棕髮，身穿深紅色燕尾服的一個男性。建議你們快點處理，不過要隱蔽進行，免得被其他人知道，損害牡丹家的名譽。」
他似乎還在震驚，但進入狀況的速度也快，通知了人員就去行動。那部分我就不必操心了，那位殺手就請節哀順變。
我人還待在露台，他處理完事情便重新回來。
我選擇直接通知牡丹家，是走了一條我比較輕鬆的路，但還有他不相信我這一風險存在。
「這麼信任我？」說服他用的幾個方案都不需要用上了，挺好。
「你騙我有什麼意義？」
「不怕我害你嗎？」
「那你直接讓我喝了那杯酒不就行了。」
「那我說不定陷害了那個長髮馬尾男啊，離間你們之間的信任。」
「真相如何過幾天就知道了，他逃不走的。」
他偏過頭來，視線落在我身上。
「你假設這麼多幹什麼。」
「說不定可以離婚啊。」
「誰會因為這事離婚。」
「哎，可惜。」
沈默持續了會，兩人望著深藍的夜空懸掛的皎潔白月，淡薄的浮雲像遮掩的紡紗，在漸晚的月夜蒙上一絲隱密的氣息。他手指搭在圍欄上反覆敲打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便搶了話頭朝他道。
「是不是好奇我怎麼這麼熟練？」
「啊，是挺好奇的。」
「我們家這麼弱小可憐無助，當然有自保的手段啊。哪像你們，誰的杯子都大剌剌標示清楚，嫌命太長。」
「......真沒想到我還會有被你說的一天。」他扶著額頭思考一會，緩緩道，「不過，確實，我們家最優先思考的總是怎麼樣最能壯大勢力，怎麼樣可以維持威望。那杯子也是最近搞出來的，大概都被華麗的光芒沖昏頭，把隱藏在陰影的威脅給無視了。」
他進入了很長的沈思，又接著說：「既然我當上家主，這部分我非要在我任期內改革了。」
「改得掉嗎？幾百年的傳統。」
「別人不知道，我來一定沒問題，反正我也討厭我們家繁雜的傳統制度很久了。」
我忍不住一笑，「你也很高傲啊，還說我。」
他也轉過頭來，朝我笑笑。不同於他裝出來的笑容，現在看著自然多了。
還行，挺好看。
我突然一驚，轉過身往門方向走，「我都忘了，我還要吃甜點，我先——」
他把我又拉了回去，到底能不能讓我好好走路。
我不滿地抬起頭看他，「怎麼了？」
「我給你拿來了，在那邊桌上。」他用下巴指了指露台邊的白色圓木桌，上頭確實擺了好幾個盤子，每一個都放了不同種類的甜點。
「有幾個可是吧台都沒有的珍品，珍惜點吃。」
我兩眼瞬間放光，在桌子旁椅子坐好，這才看見還放著一壺茶和一個空杯，冒著淡淡的香氣。
這是記著我說我喜歡下午茶，給我準備的？
我們和對方說話時總彆扭來彆扭去，發生這一連串事，也沒肉麻的道什麼謝，反倒帶刺地互相有來有回。
但行動上就會展示點什麼，像是這一整桌豐富多樣的回饋。
這樣相處意外的舒適，看來這場婚姻也沒想像中的糟糕嘛。
我送了一口水果塔進嘴裡，全國第一果真沒吹噓，我幸福地閉起眼睛享受口中的甜味。沒發現坐在對面的家主眼神一瞬間不自然地閃爍，隨後馬上別過頭，握拳抵在嘴邊輕咳一聲。
「挺好吃的，在我吃過的可以排上前五。」
「才前五？」
「要求別這麼多，這些我都吃掉可以吧？」
「隨你，都給你的。」
他在我面前坐下，手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品味甜點，看得我不大自在。
「看什麼。」
「別在意，吃你的。」
真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