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拖延症的殺手(4/5)
(二十三)
我從陽台奪門而出似乎引起了小陣騷動,我們倆只能回到會場找點理由解釋,花了點功夫,不好容易才糊弄過去。
我低聲怨他:「都是你。」
他笑笑承受:「都是我。」
不過我們家三個顯然沒那麼好打發,抓到機會就晃過來打聽狀況。
然後得知了我們假戲真做,這下成真夫夫了。
老大尚在接受現實。
大哥滿頭都是問號。
大姐一臉果然如此。
如果周圍沒這麼多人,他們估計全炸了。
哦,除了我姐,她早就猜到了。
聚會已經接近尾聲,他們三人三樣地跟我道了別,上了車與我們分道揚鑣。
我有預感,接下來的書信內容全都會向先知大姐靠齊,八卦我們的感情狀況。
唉,一想到就累了。
我在車座椅上嘆了口氣,吸引了家主的目光,攬著我的肩膀往他身上貼。
「怎麼了?」家主笑得柔和,像車窗玻璃映射的月光那樣柔和,清澈的眼瞳盡是裝滿珍惜,手上摸小動物似的揉我的頭髮。
告白成功似乎打開了家主某個開關。從前還算隱晦的溫柔和愛意,一旦無了後顧之憂,能給多少,他就非要給出兩倍。
而我本人,是非常不習慣。
之前家主的謎之小動作,我只告訴自己那是家主無聊,他一時鬼迷心竅,忍一忍就好。太認真去跟他計較,反而像是我在當真,不是嗎?
結果真相大白,真的就是真的。
我抬手覆上他在我頭頂遊走的手,抓住了手腕。
「沒有怎麼了。家主,你不會每天都要這樣吧?」
「不可以嗎?結婚了還害羞。」
我踹了他的小腿一下。
「說起話來底氣十足,還真不知道之前不想結婚,擺臭臉給我看的是誰。」
他雙臂圈上我的腰腹,低下頭跟我討好示弱,腦袋左右蹭著,「我錯了,我沒想到來了一個寶藏。」
我被磨得發癢,一下就沒了脾氣。
反正我當初也沒想到,這裡能值得我期待。
「那你原本覺得會來什麼人?」
「跟我一樣選擇出櫃,那應該很叛逆,是我不擅長對付的類型。」
「聽起來是我沒錯啊。」
「那是一開始,後來就發現你有很多出乎我想像的特質。像是第一次聚會那天,你很敏銳、果斷,給我很大的衝擊,顛覆了我對你的印象。」
就是說我平時很懶散嘛。
往下說之前家主笑了一下,聲音放緩了些。
「然後下一秒我又被顛覆了,剛剛又可靠又對我說教的人,一吃到喜歡的甜點就紅著臉瞇起眼,那時我像是被一小片羽毛撓了心臟,又躁又癢。」
「然後,我就對你開始感興趣了。」
聽他仔細的、無保留的,一點點攤開他對我的心動源頭,我的心臟愈發聒噪,撲通撲通的捶打我的胸腔。
「不注意還好,一注意,就發現你身上真是不缺可愛之處。睡覺安靜地像小貓,做刺繡的側臉很美,吃甜點的表情千變萬化,讓我總忍不住想帶回來給你吃。」
「連喝醉都怪可愛的。」
我被誇得脖子都紅了,正好車在牡丹家前停妥,我從家主溫暖的懷抱裡鑽出來,直撲外頭清涼的空氣,褪去面上的熱度。
家主跟在我身後,牽起我的手。
「那你呢?」
「啊,什麼?」
「你為什麼喜歡我?」
為什麼?
我突然發現,我不知道我怎麼喜歡上家主的。
好像處處都是細節,但又好像都不足成為契機。
有如堆高的石塊,一顆一顆相互支撐,趁你不注意往天上爬,等到石塔倒塌你才後知後覺。
這時候找出罪魁禍首是哪塊石頭無非白費力氣,在坍方的那刻全員皆是共犯。
家主耐心地等著回答,而我慌到不行。
要是提不出證據,他會不會覺得我喜歡他是亂說的?!
我一路猶豫到了房間門口,才慢吞吞地開口。
「呃、呃,嗯......家主。」
「嗯?」他期待地彎著眼睛看我。
「......我、我沒辦法像你那樣整理得很清楚,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心動的,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絕對沒有開玩笑。」
「我喜歡你在我吃甜點時在旁邊看我,也喜歡你溫柔的眼神。你說你擔心我,我雖然很震驚,但同時也覺得......窩心,也喜歡你送我的髮夾,髮夾底藏著的小句子也很喜歡。」
說得好亂,他有聽懂嗎?我自己都沒聽懂。
我窘迫地抬眼一瞄,看見家主的臉上是五分欣喜兩分驚訝三分羞赧,臉是紅的。
「......家主?」
「你這......哪裡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我人都快熱死了!」家主臉上笑開了花,雙手捧上我的臉,額頭碰額頭,鼻尖碰鼻尖。
是、是這樣嗎?
我不懂標準在哪,但我貌似達標了。
他說是就是吧,反正是說給他聽的。
我往前湊近了些,兩人的嘴唇若即若離,笑著調侃回去,「你還說我結婚了還害羞,要不要去找個鏡子照,看看不會害羞的家主大人臉有多紅?」
「抓到機會就要報復,真記仇。」
家主偏過頭,在我唇上輕啄一下。
「這樣才平等啊,夫唱婦隨懂不懂。」
「懂懂懂,就你最會說。」
(二十四)
這次是我們第三次同床共枕,我們沒人喝醉,也沒人睏到只想倒頭就睡。就只是一對想和丈夫睡在一起的合法夫夫罷了。
「家主。」我在他懷裡調整好舒服的姿勢,被他和棉被包裹著。
「嗯?」顯然家主沒事就玩我頭髮的毛病還沒好,邊撥弄邊應聲。
「你為什麼不想結婚?我是說,跟我結婚之前。」
「嗯——你之前不是問過了嗎?」
「你只說了為什麼被迫結婚,沒說為什麼不想結婚。我原本想你會說沒有想結婚的人,所以不結,但你好像是......純粹討厭結婚。」
家主長嘆了一口氣,加緊了抱著我的手臂,「啊,嗯,你注意到了啊,沒想到你還記得。」
「是我跟你結婚的,說不在意不太可能。」
「......也是啊,我也有打算要告訴你的,既然我們互通心意,我就不想瞞你。」
聽到這我很是心虛,我秘密可多著。
我們貼得實在太近,我那不到一秒的異常都給他捕捉到,低聲詢問道;「怎麼啦?你也有事瞞我啊?」
「......如果我說有呢?」
家主笑笑,揉亂我的頭髮,「你想說再說就好,我不逼你,我是自己想說才說的。」
他這麼包容,我倒是更鬱悶了。
我喜歡我的工作,也以此為傲。
但我,頭一次這麼希望我不是個殺手。
「我繼續說了?」家主出聲中斷了我的思緒,把話題拉回開頭,「我們家很傳統,很生硬地解讀歷史,死板執行的那種傳統,我從小就很不喜歡。」
「我爸媽......其實也是政治聯姻,雖說也不至於關係兇惡,但也稱不上多好。」
「我們親子之間的關係也怪尷尬的,比起父母和孩子,我們更接近傳位人和繼承人。」
「他們在外人面前只是出演一場恩愛夫妻的戲,回到家無話可說,對彼此沒有,對我也沒有。」
「我還小的時候不懂這些,只知道他們怎麼一下關係好,怎麼一下又不好了?哪個才是他們真正的樣子?他們眼裡有我嗎?」
「在家裡總是無聊,上課從早上開始到天色全黑,知識、舉止、禮儀規範,一件不落。除去中間用餐時間,剩下的時間只能去睡覺。」
也太嚴厲了,還是小孩子不是嗎?
「不過教導我的老師人挺好的,偶爾會偷偷讓我看故事書,還幫我瞞著我爸媽。」
「故事看得多了,我又覺得奇怪。明明在童話裡看見的,結了婚的公主王子就會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現實怎麼這麼冰冷,怎麼不一樣。」
「後來那位老師辭職了,我那一點點偷閒的時間也沒了。新來的老師超級嚴格,我什麼故事書都沒得看。後來我才知道,人很好的老師偷偷給我看書被發現了,他不是辭職,是被我爸媽解僱。」
「討厭的記憶讓我把痛苦與婚姻連結起來,然後,我就慢慢討厭起結婚了。我很怕我自己也要變成那樣,當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家主捧著我的臉頰,在眼角落下一吻。
「不過,幸好跟我結婚的是你。」
「因為喜歡你,讓我不討厭結婚了。」
怪不得我們剛結婚那天,他暴躁成那樣。
是我害他差點惡夢成真了。
「所以你一開始這麼討厭我啊。」
家主一噎,「行行好,別提這個了。」
「沒事,我一開始也討厭你,我們一樣。」
「現在也一樣,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
「嗯,一直都平等,夫唱婦隨。」
我蜷起身子,莫名被戳了笑點,止不住顫抖著肩膀笑,家主也被我傳染,跟著我笑起來。兩人的聲音迴盪在寧靜的房間裡,熱鬧了本該靜悄悄的夜晚。
等笑聲逐漸趨緩,房間再回歸寂靜之前,我伸長手攬上家主的肩,話語被悶在他的胸前。
「家主,如果不被家人重視你很難過,我可以告訴你,那不是你的問題。」
「有沒有血緣,和喜不喜歡、在不在乎並沒有直接關係,血緣根本算不上什麼。」
我在說給家主聽,也或許,有幾分是說給自己聽。
「你看,沒有血緣我也喜歡你啊。」
畢竟,我是離血緣最遙遠的人。
但那又如何?
老大、大哥、大姐。
還有家主。
我收到的愛,沒有血緣也同樣珍貴。
(二十五)
家主的書房收藏了很多書本,不算大的房間裡四面環書,只給窗戶和門留下空位透氣。
家主和我哥說不定可以聊得來,就聊書。
「小時候沒有的東西,長大就會報復性地全買給自己。自從被換了老師,我就想給自己弄一間這樣的房間。」
「這些你都看過了嗎?」
「不是全部,我只能抽時間看。但大概也看了三分之一左右。」
家主抽了一本相當厚的小說,書頁中間垂下兩條紅色的細緞帶,隨著動作輕晃。家主的手指在書側滑過,正好翻開夾著書籤的內頁,在一個矮沙發坐了下來。
「你喜不喜歡看書?」
「還好......要看是可以看。」
但我看過的故事並不多,大多是為了工作而學習的知識書籍,藥草學、人體構造、心理學諸如此類。
我並不會像家主那樣,享受文字和故事本身。也不是像大哥那樣渴望攝取更多知識。我只是單純的吸收資訊,以便工作,僅此而已。
「那你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書?我就在這看我的,你要是無聊了可以找我撒嬌。」
「......這個選項從哪冒出來的。」
我才沒撒過嬌,都是家主在撒嬌吧。
我一邊嘟囔著,在高大的書櫃前面徘徊,各式書類按照主題和書名整齊排列,井井有序地填滿書架的縫隙。櫃前有一大扇玻璃門,多虧如此,裡面的書狀態良好,一塵不染。
在最下層的最邊處,突兀地放著一本沒有書名的本子,特立獨行地斜靠在其他書冊旁。
「家主,這本書沒有書名嗎?」
家主從書頁抬起頭,順著我的指尖一瞧,輕輕哦了一聲,回答道:「那不是書,那是我收藏明信片用的冊子,你想看可以看。」
「明信片?」
收藏冊相當厚重,時間的流逝在紙張上留下些許泛黃的痕跡,並不影響外觀,反倒多了一些韻味。
我把封皮樸素的封面掀開,第一頁是空白的,只有用墨水寫上去的一行草書體。
Stay happy.
我不曉得這是否代表什麼,家主好像很喜歡隱喻。
礙於我對其他內容的好奇,我沒有深究,繼續往下翻了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幅風景水彩,切割成手掌大小,實貼於書頁上。
每張明信片旁的空白紙頁都寫上了小字,紀錄著入手的時間日期,偶爾還會穿插主人的心情小語,述說著當時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
『昨天下了雨,院子裡的小花上面有水珠。』
『老師又給我看了故事書,真的好有趣。』
『春天來了,我喜歡鈴鐺的聲音。』
『鐘塔的聲音好大,爬到頂樓聽會不會更大聲?』
『慶典今年很熱鬧,太好了。』
『外面有一朵很像城堡的雲,有人在裡面嗎?』
雖然我不認識二十六歲以前的家主,但透過這本說是收藏冊,實際更像是日記的本子,使我能對我不熟悉的家主窺探一二。
偶爾覺得可愛,偶爾心裡發笑。
在一陣欣慰的餘韻過後,突如其來地,我覺得很羨慕。
我從沒想過要收集任何東西,沒有想過對生活進行紀錄。沒有想過要給未來的自己,留一些過去的回憶,在將來某日翻閱懷念。
我很少去想過去的事,少到我幾乎想不起小時候的片段,少好像到總有一天會全部消失。
我的家人對我很好,非常的好。
我很喜歡,很珍惜他們。
他們囉嗦歸囉嗦,但總是關心我。
老大收養了我,沒有他我也不知道我會在哪裡,會不會在有了記憶之前就死在某處。教導我獨立工作的知識,養育我直到成年。
大哥博學多聞,我有問題問他都可以得到回應,我對他抱持著尊敬和崇拜。他說他不喜歡吃甜的,每次都留給我,但我知道,他只是想留給我。
大姐總帶著我一起玩,刺繡和下午茶的興趣都是她帶給我的,有她的陪伴,讓我知道保持熱情的人很耀眼,令人移不開眼。
這些珍貴的東西,要是我也能留下來就好了。
「怎麼了?」家主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後,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垂眸望向我。
「你眼眶怎麼紅紅的?還、還好嗎?」
聽他這麼說,我透過玻璃櫃門看清楚我的臉。是往常的面無表情,但眼眶周圍泛著微紅。
「沒事......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我有些慌亂地翻著收藏冊,想找到可以轉移話題的內容。
收藏冊會固定出現慶典主體的明信片,從家主五歲開始,一路收集到二十六歲。這篇同時也是收藏冊目前最新的一頁,時間在兩週前。
上面貼著薰衣草原的明信片,用渲染水彩的方式呈現,花瓣模糊的邊界過渡到天空中的陽光,不過分雕琢輪廓,呈現了自然的色彩。
我不禁看向下方的小字。
『26歲的年末慶典,我從今天開始最喜歡薰衣草。
表演還是很精彩,但我卻無法像往年那樣專注,尤其是他不在旁邊的時候,總很想去找他。
這一天一定是我最開心的一天,開心到開心二字都不足表達。
這對袖扣我會珍藏一輩子。
我可以對我自己發誓,
我永遠愛著我的丈夫。』
他......這,究竟是什麼時候寫的?
我看著文字看到出神,呆愣地眨著眼,手指尖隱隱顫抖,撫過暈染開的薰衣草。
「......家主,你也寫了我啊。」
他笑了笑,「嗯,開心的事我都會寫。前面也有你,往前翻翻看?」
我照著他的話往前翻,果不其然看到了幾篇或長或短的紀錄,有的甚至沒有配圖,就像是剝下日常生活的小小一隅。
『我原本好擔心,好險沒事,也幸好我不用和他站在對立面。』
『他今天吃了烤布蕾,下次不能給他喝酒,尤其在外面,他對別人也會撒嬌的話怎麼辦。』
『最近和他相處得不錯,比之前好。』
『他會刺繡,新發現。』
『他頭髮挺軟的。』
『他好像沒有我想的糟糕,我改觀了。』
我的心跳從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那刻,就沒慢過。
不知不覺之間,我被某人記在了心裡,我曾經生活過的證明,就此活躍於字間。
家主替我把珍貴的東西,留下來了。
和他過去的回憶,放在一起。
(二十六)
「這麼感動啊。」
「我、我一時沒忍住。」
好丟臉,丟臉死了,在家主面前掉眼淚了。
我有記憶以來從來沒哭過,老大嚴格訓練我的體術,我再累都沒有哭;大姐吃了我捨不得吃掉的蛋糕,再委屈我也沒有哭;甚至在任務受傷,差點失敗的那次我都沒有哭!
怎麼會因為被人寫在日記裡就哭了?
我已經冷靜下來了,現在更多的是覺得羞恥。但家中還是把我摟在懷裡,哄小寶寶似的拍我的背。
「你開心嗎?」
「......嗯。」
「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寫?」
「嗯,好。」
家主將收藏冊放在腿上,從小桌拿來了一支鋼筆,寫下今天的日期。
『今天我丈夫發現我會寫日記了,還感動到掉眼淚,真的很可愛。』
「......有必要寫這個嗎?」
「當然有,只要是開心的事情我都會寫。」
怪不得他剛剛要問我開不開心。
「所以扉頁才寫了Stay happy嗎?」
「對,小時候無聊的日子太多,我希望我可以記錄開心的事情,這樣看到的時候也會被感染情緒,哪怕那天心情不好,看一下就好多了。」
家主把鋼筆遞給我,把書本推往我這一側。
「給你,換你寫。」
我手裡捏著筆,思忖片刻,刷刷寫下幾行字。
『從今天開始,珍貴都會留在這裡。』
「寫好了?」
「......寫好了。」
家主的唇瓣在我眼角一點,拍了拍收藏冊。
「還要看嗎?」
「嗯。」
明明內容不算特別多,但我們看一看,被勾起回憶的家主便開始滔滔不絕,跟我說了沒有寫在上面的細節。
我還以為我不愛聽故事,看來是取決於故事的主人是誰。
這場故事會一聽,從下午聽到了晚上。
等到兩人躺在床上,我還在問他問題。
「花園還跟以前一樣嗎?」
「嗯,一樣。下次帶你去看。」
「那本故事的結局呢?你沒說。」
「我明天把書給你,要親自看才好。」
「那......」
家主苦笑了一下,「你不睏啊,我都快睡著了。」
「最後一個......就最後一個。」
「嗯......什麼?」
「你六歲那年的慶典,怎麼什麼都沒寫?」
家主每年的慶典都會寫上很多內容,唯獨六歲那年什麼也沒有,只在明信片下標註了日期。
「哦......那年的慶典舉辦的很晚,大雪又意外提前,給那年的活動造成很多混亂。」
「我期待那天很久,結果卻沒能好好享受,我很不開心,所以沒內容可以寫進去。」
「嗯......啊,那天還有一件事我在意了好久好久,你記得慶典那天我帶你去的露台吧,我第一次發現露台就是六歲那年,我生氣亂跑的時候找到的。」
「從露台回來的小路上,我看見一棵樹旁放著一個籃子,裡面居然放著一個看起來很小的嬰兒,差點把我嚇壞了。」
「那天很冷,我擔心他會出事,但也不敢擅自亂動,就跑回去找家裡人幫忙,但他們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把我的話當真。」
「等我再回去,我沒再找到那個小嬰兒。」
「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希望他沒事。」
「啊......嗯,就這樣,聽完故事乖乖睡覺。」
家主說完這句話,自己就睡著了。
但我現在完全沒心情睡覺。
心臟狂轟亂炸。
會這麼巧嗎?
難不成真的那麼巧?
雖說毫無證據,但卻有可能性。
家主六歲,也就是二十年前。
是我出生的那年。
(二十七)
關於我的來歷,老大從沒跟我提過。
大哥和大姐也不知情,我也沒有追問。
我對我的來歷沒興趣,這是實話。
但突如其來掉下一個線索,我竟然無法忽視,過去二十年的不以為然彷彿都是假象,是我拖延到命運找上自己的因果報應。
那夜我強迫自己入眠,想著也許醒來就不在意了。
結果卻是我在早晨冒著一身冷汗驚醒,躺在床鋪緩慢地閉上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
我居然還做惡夢了,夢到我躺在雪地裡,一步也無法動彈,只能任大雪將我覆蓋,純白的視野逐漸染成全黑。
我抱著棉被蜷縮在床上,焦躁盤旋在我的腦海裡,指尖彷彿在尋求什麼,止不住地顫動。
掙扎好久,我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家主早就離開家了,此刻偌大的房間只剩下我,一股無名的空虛直捲而來。
——不行。
我得回一趟家。
回一趟水晶蘭家。
老大這個月沒有工作,他一定在。
此刻能給我一個解答的,也只有他了。
我要在家主察覺我的異樣之前,先把事情問清楚。
否則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水晶蘭家的人,除了大哥和大姐都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曉,畢竟不算什麼好事,傳出去只能招來閒言閒語,後患無窮。
牡丹家不知道,家主當然也不知道。
我收拾著簡便的行李,給家主留了一張紙條,在心裡苦笑著。
我這秘密實在太多了,跟你給予我的所有坦誠相對一比,我就是個騙子而已。
要是你知道我隱藏的真相,你還會把我寫在收藏冊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