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同桌是貓(3/3)
（二十一）
寫完作業，代表用不著執著在一個平坦面，也就不一定非要坐在桌邊，可以選擇到其他區域找個柔軟的懶人沙發，舒服地躺著閱讀，也算是個不錯的享受，相當愜意。
只不過，太舒適了好像也是個問題。
因為擔心我的同桌，我從昨晚幾乎失眠到早上，一大早身體明明應該很睏，精神卻無比高漲，再加上毫無計畫的表白，讓我的亢奮一路持續了整天，除了午休大概睡了十來分鐘，剩下的時間我都醒著看我同桌、和我同桌說話。
圖書館實在太安靜了，現在又太放鬆了。
我毫不意外的，睡著了。
等我醒過來，我發現我整個人都躺下了，圖書館溫和的光從書本封面的輪廓打下，照亮我的半邊臉。
嗯？
我臉上怎麼有書在飄？
我想從懶人沙發上把自己撐起來，發現自己的腦袋好像枕在一個柔軟又帶點實感的凹陷處，明顯和剛剛填充了沙子而任身體下陷的沙發不一樣。
我剛剛不是躺在懶人沙發上嗎？
飄在臉上的那本書晃動了一下，兩隻白皙的手捏著下緣將書本九十度立直，完整的光照上我的臉，還未習慣光亮的眼睛不自覺瞇起，我混亂的大腦也漸漸找回知覺。
我現在，是躺在誰身上。
不會吧。
我一個打挺直接從地上爬起來，我原本待著的懶人沙發正位於我身下，我剛才只是上半身超出了邊緣罷了。
面前的人把整張臉埋進了書裡，被拋棄在外的耳朵狠狠地背叛了他的主人，紅得發亮，彷彿在昭告全世界那藏不住的羞恥心。
我睡前還在看的漫畫掉在沙發旁邊，我現在也有股衝動想拿起來遮擋我快崩壞的五官。
同桌同學緩緩的將書本往下挪，露出一雙晶亮的烏黑瞳孔，無辜地一眨一掀，窘迫地將視線投過來，看不過一秒又躲回書頁後面，整個人背過身去，無力地倚靠在牆壁邊。
我整身都燥熱如火，捏著領子前後煽動，試圖讓一些冷空氣灌進縫隙中，冰鎮發燙的肌膚表面。
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奇死了。
我好想問，但現在好像不太適合。
我早就無心看書了，拿著漫畫書循著記憶放回原位，回到沙發區域他還是那副樣子。
我靈機一動，拿了手機給他傳了訊息。感受到口袋裡的震動，他遲疑地拿出來，操作了兩下螢幕，我這邊便收到了回覆。
［不然我們先出去走走？］
［好。］
他的回答總是很簡短，目前為止兩條訊息，加起來竟然只有四個字。和他一對比，我顯得特別聒噪。
我們一路無言地消化著衝擊感，調整通紅的情緒，順便讓漸晚的晚風拂在臉上降溫。走著走著，習慣性的又到了有貓咪在的那個角落。
總覺得這裡快變成我們兩個的秘密基地了。
在秘密基地裡，似乎有什麼話都更容易說出口，至今為止，有好多秘密都是我們在這對彼此分享的。
私底下的一面、家庭的往事、無預警告白，甚至讓我們熟悉的契機，也是為了保守一個秘密。
秘密本人悠閒地在進行晚間散步，靈活地一蹦一跳，踩上石頭面，又拿一棵樹的外皮當貓抓板，撓下一些木屑在地上。
靜待彼此冷靜過後，意外的是，這次他難得主動開了口：「那個......對不起......」還一開口就是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啊，震驚歸震驚，剛剛我挺開心的。
「我能不能問問，我睡著後發生了什麼？」
「......我挑好書之後，一回來就看到你睡著了，然後，然後......」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紅潤又爬回我同桌的臉頰，皮膚白的人就是這樣，一紅就明顯，特別是我同桌臉還特薄。
「然後？」
「我走過去，又忍不住看了一下，原、原本只想看一下的，但是你從沙發上倒下來，就變成......剛剛那樣，你那麼睏，我又不好叫你起來......」
「.....所以你就讓我躺在你腿上睡？」
他點點頭，我則是仰起腦袋，一隻手無力地遮在眼睛上，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好，別尖叫，我知道很可愛但是先不要尖叫，除非你想嚇死你的同桌和角落的貓。
這我該說是太乖還是太純真還是什麼好啊。
好想直接把他打包回家，讓他住我家好了，反正他父母那樣也不會好好關心小孩，不如我來照顧吧，我還會準時餵他吃三餐。
我在腦內幻想了一回，重新咀嚼了他剛才那句話，發現有個字有點可疑。
又忍不住看了一下。
又？
我狐疑地把頭低回來，帶著疑問低聲道：「又？」
他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說溜嘴了。
我的眼睛瞬間閃了起來，向前跨了一步：「你之前也看我睡覺？什麼時候？」
他隨著我的逼近也逐步後退，我的笑固定在臉上下不去，準確地拉住他的手腕，不讓他逃走。
「什麼時候？」
「兩、兩天前......早自習，你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不是故意的，但我那時候就是看不進書，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要看......對不起」
我瞬間想到了，被周圍的人吵醒之後，他桌上的書並沒有翻頁，還是我睡著之前同樣的內容。
我還以為是我搞錯了，原來是因為他在看我。
他在看我......
我心裡樂開了花，身後一條隱形的尾巴在搖。
我不知道他怎麼老是要道歉，好像他犯錯了似的。
「不用道歉啊，你怎麼說對不起？」
他也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語帶心虛的回答：「因為一直亂盯著別人很沒禮貌......？」
「但我不算別人了，你可以看啊。」
而且我好像才是那個有事看同桌沒事也看同桌的慣犯，要是看同桌犯法，我大概會被判無期徒刑。
「嗯？嗯？」他被我的詞語定義搞得頭腦混亂，回應也跟著混亂起來，「那我以後會看......不對，我也不會看......」
情緒的亢奮過去得很快，但我的心跳速度絲毫不減半分，頭腦被理智重新主導，但在叫囂、在迴響的始終只有那些炸開來的情感。
他是不是，可以喜歡我？
能不能喜歡一下我。
喜歡我吧，喜歡一下我吧。
我努力克制自己，鬆開了拉著他的手，將急切的心往下壓。雙手被背在身後，指尖用力戳在手掌心，讓疼痛感拉住我脫韁的大腦，面上平靜得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啦，我們好像也該回家了，一起去公車站？」
其實我還想多待一下，但今天再見他，我可能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他說他還不知道，他說給他一點時間思考。
我答應了，那我一定做到。
他輕聲應了我一句，跟在我旁邊走到學校附近的公車站，在遮雨棚底下的座椅上並排坐著。
他的車先來了，在遠方的路口等紅燈，他預先拿出了學生證，站在人行道上等。
我看著他的背影，又看見他轉過身來，大步流星跨到我面前。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我一跳，我忍不住挺直了腰背，往後靠在寫著路線的面板上。
「班長。」他的聲音堅定，但又隱隱透露出些許不安，「我......我明天一定會給你答覆的。」
「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我保證。」
公車朝站點駛來，我同桌舉起右手往外側走，公車便在路邊緩緩停了下來。他回頭跟我說了句再見，人就跟著公車，逐漸消失在另一個路口裡。
我人傻傻地呆坐在原地，還因此錯過了一班車，多等了十分鐘才上了車。
車上的冷氣一如既往的冷，我也沒想到要把外套穿起來，在差點錯過回家的站點之前回過神，按了下車鈴，腳步虛浮地在石階地板上走。
這是要我今天也失眠啊。
（二十二）
我回到家裡，剛踏進門口就收到了我同桌傳過來的訊息，如先前我們約定好的一樣。
［我到家了。］
我彎著眼睛笑，看著那並不特別的的文字，好像能從中腦補出他的聲音。
我在對話框裡重複刪刪改改，找不到最合適的回覆內容，不管寫什麼都能被自己挑出毛病來。
收到。
這什麼語氣啊又不是同事。
了解。
跟上一條半斤八兩。
知道了，晚安！
這個勉強看起來輕鬆一點，但說晚安會不會太早了？現在也才八點而已。
嗯，明天見！
明天，明天，救命我為什麼要提醒自己！
後來我糾結了十分鐘，才把訊息發出去。
［我也到家了！］
訊息發出去的瞬間，旁邊瞬間多了一個已讀的小字。
秒讀？！
他不是一直看著螢幕吧！
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猜他現在也很尷尬，於是我關掉了手機，洗澡吃飯去了。
直到躺在床上拉上被子，我那胡思亂想的叛逆大腦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十二點了，他應該睡了吧。
平常沒機會問他晚餐都吃什麼，好好奇。
要是吃得不好，我以後放學就帶他去吃，吃完再一起逛逛，然後回家。
他有沒有興趣來我家玩啊？也不知道假日他父母會不會讓他出門，這個也要問問才行。
還有好多事想跟他一起做，想跟他去好多地方，說好多的話。
希望到了明天，我們是可以這樣做的關係。
（二十三）
隔天到了教室，我居然還是第一個到的。而且我並沒有提早時間，也就是說，這次是我同桌晚到了。
我正緊張著想他今天不是要請假吧，著急地在走廊繞圈走，耳尖的捕捉到熟悉的腳步聲，從盡頭處一路小跑過來。
他慌亂地開著教室的後門，因為些微的運動而加重了呼吸，「抱歉......害你在走廊上等。」
我絲毫不介意這件事，反倒因為他的一如既往而感到安心。見不到面時緊張得要死，一見到本人反而冷靜下來了。
「沒事，我也沒等很久。」我的視線彷彿黏在他身上似的，移都移不開，踩著腳步往椅子邊去，人還沒坐下，我同桌就遞出一份資料給我。
「？」我困惑地接過那疊紙，封面是空白的，從側面看大約有三頁，左上角用釘書針固定著，「這是什麼？是老師要你給班長的嗎？」
我同桌搖搖頭，用食指指著自己，「是我寫的，我昨天不是說......要給你回覆嗎？這個，就是。」
回覆？！這一疊？！
第一次見這麼鄭重的回覆......
我捏著封面的一角準備掀開，我同桌扣住了我的手，神情認真道：「你要從頭開始看，別直接往後翻。」
我也同樣鄭重地點點頭，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怪異，這真的是告白的回答現場嗎？感覺比較像公司會議的結果出爐。
他的字很漂亮，一筆一劃端正的恰到好處，感覺像是特意練過的。
『關於我先前所答應的，是否保持著戀愛因素喜歡你一事，我思忖了許久，決定以書面分析的形式進行回覆，理由如下。
（1）我並不擅長以口頭形式進行說明，以此形式恐怕有失偏頗，造成誤會。
（2）我並沒有任何喜歡過人，甚至是交朋友的經驗，很可能會分不清楚兩者的區別。
（3）分析更有助於雙方理解無法言說與解釋的情感，以公正客觀的角度取得證明，最大限度的避免誤判。
以上三點為理由說明，以下為以基於實際情況所進行的分析。
（1）開學前的活動中心，如同之前所說明的，以防萬一我會再次進行補充。
被其他人插隊，卻又無法出聲提醒的我由你所幫助，重回了我先到的位置上，但我來不及和你道謝，轉而於前幾日向你表達。
被幫助的當時，我是開心且震驚的。
開心是受人所助，內心自然而然的喜悅與感動。
震驚是我過去累積的經驗中，並不存在這樣一幕。什麼話都沒說的我，也會被人注意到。
這時候是否誕生了戀愛情感，我已無從考究，但可知的是，我對你產生了興趣。
（2）開學之後我們成為了同桌，你不記得我，我也不好意思開口提，過了兩個月，我們在學校的角落碰上，不過你似乎是故意跟著我來的？
這樣不好，你跟我說就行，別偷偷跟著。
而且還以為我是貓，我那時有點無奈，兩個月前又帥氣又可靠的人，現在怎麼就開口說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了。
但不管是誤會我是貓，還是知道了角落的貓的存在，你都好好保守了秘密。
在原本感興趣的基礎上，添加了了不少好感。
但把這認為是戀愛，似乎還是言之過早。
（3）跟別人說家裡的事，我也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能說這麼多，也許是下意識認為，這些事跟你說也沒關係。
你會聽我說，也會給我我能接受的回答。
所以我才能傾訴，而且說出來比我想像中的暢快很多，就像心裡一塊石頭壓著，我長時間去無視它，與它共存，但它依舊是塊石頭。
你願意陪著我去除那塊石頭，我也願意讓你看我那塊無法示人的石頭。
我想這其中所包含的，是所謂的信賴感。
（4）你跟其他同學去唱歌的那天，我無法避免的覺得很失落，但我並不是在責怪你們，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首次面對的情緒。
我邀請你去玩，別人當然也可以邀請你。
你對我很好，當然也可以對別人很好。
這份心情無論如何都會跑出來，不停佔據我的大腦，無法控制到有點可怕。
所以隔天我才希望可以保持距離，讓我回到情緒波動不會影響到我的安全區域。
但反而傷害到你了，這點我很抱歉。
我沒想到我可以在你的心中，佔有特別的席位。
說實話，這還挺開心的。
面對朋友時好像也會有吃醋或是嫉妒的情緒，但我第一個朋友是你，我當然是喜歡你的，但究竟喜歡到哪個程度，我自己也需要確認。
（5）如果不分清楚朋友的喜歡，或是戀愛的喜歡之間的定義，做再多分析也會卡在這點。
先釐清差異，我判斷是當務之急。
已經兩次了，你在旁邊睡覺我總忍不住偷看，就算強行轉移視線也沒用，腦子裡一直在轉。
還有一次，我原本認為我只是覺得有趣，才想牽你的手的，被你一說又發現不太對。
每次你靠近我，碰觸我，我的心臟都會止不住的狂跳，耳朵發熱到難耐。
這並不是正常現象。
以上五點為分析的項目，接下來便是最後的結果。
如果我的分析並無錯誤，那這些就是充分的證據，並且我的內心也是這麼認為的。
只是想當朋友，並不會這樣吧。
雖說有點不好意思，但請讓我引用一下你的話。
班長。
我覺得我喜歡你。
不是朋友的喜歡，是想成為男朋友那種喜歡。
這就是我的答覆。』
（二十四）
我從來沒這麼認真讀過一篇文章，情緒起伏還如此劇烈，看到一次朋友心臟就悲痛的一抽，看見一遍喜歡就放鬆，並且心臟依舊難逃一擊。
雖說這麼認真嚴肅的分析過程也很可愛，但這比直接聽見結果還膽戰心驚。
看到了最後那一段，我整個人仰躺在椅子，把紙張貼到臉上，從喉間發出不可名狀的尖叫，順利地得到了我同桌的關愛。
「班長，你還好吧，我沒拒絕你啊？」
「我知道......我太開心了導致腦袋有點奇怪了而已......」
「而、而已？」
我把那份資料——不，現在是情書了，從臉上拿下來，漫溢的笑容散佈在眼窩嘴角，朝右邊伸出了一隻手，「可以牽手嗎？」
他抿著嘴點點頭，輕柔的將掌心與我的相貼，我錯開了兩人的指尖位置，十指緊扣。
我無力地往課桌上一趴，雙腳亢奮地前後搖晃著，「不行啊，太幸福了要遭天譴了......」
他同樣以十指相扣作為回應，語氣認真：「不會有天譴的，班長你很好，所以幸福是應該的。」
我的心底被這話一暖，我隨口說說的都這般認真對待，還趁機誇我一波。你才好呢，你最好了。
「嗯，你也很好，所以你的幸福也是應該的。」
「如果那些幸福，其中有一部分是我能給你的，我一定都給你。」
我們互相輸出情話，各個燥得不行，但交疊在一起的手卻越握越緊，而我只能發出一些稱得上很傻的笑聲，這大概是幸福過頭的副作用吧。
我感覺另一隻手裡的情書被一股外力扯動，便從桌面抬起臉來，現行犯是我同桌。
我把情書護在懷裡，「怎麼了？」
他一臉無辜的樣子，「你看完了我就拿回來吧......」
「不行。」我堅決佔有這幾張份量極重的紙，「你給我了，這已經是我的了，我要珍藏一輩子。」
他紅著臉把腦袋撇開，「那你要藏好。」
我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證，「我絕對會藏好的。」
聽了我的回答他也沒多糾結，但想把牽著的手抽出來，我的手瞬間一緊，「不牽了？」
他略無奈的看我一眼，「等一下會有人來，被看到怎麼辦。」
我想想也是，放過那隻觸感細細軟軟的小手，捏著拳頭在腦中回味，客觀來說真是很變態。
他緩和了會情緒，如往常那樣拿出了教科書出來學習。我不想打擾他，畢竟過段時間也要到期中考試了，我不能鬆懈被他甩下去，於是跟著看起我相對弱科的國文。
按照平時小考的成績看，我同桌每科都很好。他可能會認為只是要滿足父母的期待，但據我的觀察，這幅認真與努力絕對是緣自他本人的魅力。
我輕輕戳了他的手臂，他看過來，我便湊過去說悄悄話：「要是我有不會的題目可以問你嗎？」
他果斷地點頭答應，「可以。」
「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教人也是一種複習。」
「那我以後就儘量問囉。」
「嗯，我會的話就教你。」
我瞇起眼睛笑，拿著自動筆在指節上轉，轉過一圈準確地握進手裡，乖乖回去安靜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