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時光機
「你、你可不要說奇怪的話。」悠爾站在樓下正門前，緊張兮兮地提醒著晚夏，「也不要舉止太誇張。」
「我知道，你都說過八百遍啦。」晚夏笑著揉亂悠爾的頭髮，在人家抱怨之前又幫他撫平，「我都記著呢。而且我挺擅長社交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對吧？別擔心。」
明明是晚夏要來見悠爾的家人，然而晚夏一派輕鬆，充滿自信，悠爾倒是比他表現得更緊張。
證據就是，他出來連鑰匙都忘了帶，好在手機還在身上，悠戍正搭電梯下樓來接人上去。
「午安啊，第一次見到本人哎，沒想到本人這麼高，你身高多少？」悠戍甩著掛在食指上的鑰匙，拍了拍晚夏的肩打招呼。
「哥哥好啊，我上次量身高是186公分。哥哥你本人才是帥得嚇到我了，不愧是悠爾的哥哥。」晚夏開朗地誇讚回去，兩人有來有回聊了幾輪，完全插不上嘴的悠爾突然疑惑，懷疑他們是不是才是親兄弟。
「哎好像聊太久了，走吧走吧，上樓了。」悠戍轉過頭來，「話說小悠你居然忘了帶鑰匙，你不是從來沒忘記過嗎？」
悠爾跟在後面腳步緩慢，「就是不小心忘了。」
晚夏也放緩腳步，悄悄牽住了悠爾的小指尖，無聲做口型道：「放輕鬆。」
悠爾安靜地看著他的側臉，回握那隻溫暖的手。
像傳遞的溫度分享了勇氣一樣，緩解了狂躁不止的心跳聲，逐漸趨於平緩。
「歡迎歡迎！你就是晚夏對吧？我聽小悠說過很多你的事情，本人長得真好看呀。」悠湘蕓今天特意打扮過，妝髮和洋裝比平時精緻一些，但又不顯得浮誇，只是把氣質更加襯托出來。
「謝謝！是的是的，我叫晚夏沒錯——咦？」晚夏歪了下腦袋，「我沒聽說悠爾有姐姐啊？」
悠湘蕓樂起來，擺著手說：「哎呀，什麼姐姐？我是這兩兄弟的媽媽呀，今年都五十好幾了，叫我阿姨就好了。」
「真的啊？完全看不出來啊，您保養真是得宜。啊，不對不對，肯定是天生麗質。」雖然誰都聽得出來是相互的客套話，但聽起來就是順耳，對悠湘蕓來說更是受用，沒兩下就對這個禮貌又嘴甜的小孩好感猛增。
悠爾和悠戍在一旁互看，對晚夏討好長輩的功力深感佩服。
「好啦好啦，別站在門口，進來坐坐呀，要不要吃水果？」悠湘蕓接待晚夏像是迎接第三個兒子一樣熱情，平常簡約的水果盤甚至多了切塊芒果和無籽葡萄，一副不把人餵飽就不放人回去的架勢。
「好呀！謝謝阿姨，讓您勞心費力真是不好意思。」晚夏聽從悠湘蕓的指示在沙發上坐好，連吃水果都能誇上一句這芒果又香又甜又多汁，阿姨的刀工簡直了得切面極漂亮。
悠爾坐在旁邊叉蘋果吃，思考晚夏是不是用力過猛了，但氣氛又很和樂。
悠桐每個週六這段時間會固定去書店，現在正好到回來的時間，一進門晚夏便迎上前打招呼，「叔叔好！我叫晚夏。」
悠桐表情沒什麼變化，點了點頭，答話非常簡短，「你好，歡迎。」
悠桐沒有悠湘蕓或是悠戍那麼熱情和健談，但對晚夏來說一點影響也沒有。
他可是成功追到悠爾的男人，話多話少他都有辦法搭上話。
「哎？叔叔你剛剛去書店呀？悠爾也很喜歡看書，想必是受您耳濡目染才成長得這麼優秀吧？」晚夏一直都開朗地笑著，柔和的氣場不帶有攻擊性，像一個人型暖源，也像是鬆軟的黃金獵犬，自帶討人喜歡的氛圍。
聽兒子被誇，悠桐滿意地點點頭，「他很優秀，我們家小孩都很優秀。」
沒幾句話功夫，晚夏成功融入悠爾家，而悠爾本人還一句話都沒說，頓時感覺先前的緊張毫無意義，但也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
晚夏也好，家人也是，對他來說都同樣重要，如果能讓他們友好相處，那是再好不過。
悠爾放鬆下來感覺有些口渴，慢慢晃進到廚房給自己倒一杯水，冰涼潤開了乾燥的喉間，在炎炎夏日很是舒適。
他才不過離開一小會，回到客廳發覺那邊四個人圍成圈，似乎正在觀賞什麼東西。
他呆了下，突然意會過來。
他扯住了最靠近的晚夏，拉著人家的袖子萬分驚恐，「等一下，你們在看什麼？」
晚夏轉過身，牽住了悠爾抓過來的手，笑得眼睛彎彎，「嗯？很可愛的東西。」
悠爾探頭一看，果然是他的相簿。
他們會不會混熟得太快了？？
悠爾想把相簿拿走，晚夏先一步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眼疾手快把人攬緊，「哎，等一下嘛，我真的不是想笑你，就是很好奇嘛。」
「就是呀，看一下嘛，小悠你小時候多可愛，你男朋友又不是別人。」悠湘蕓手指搭在相簿的頁面上，笑著捧著臉，儘管對內容早就瞭若指掌，依舊看得很起勁。
什麼小時候，這本相簿不只包含他學齡前的時期，連高中的照片都有好嗎？
悠爾心涼地想著大概阻止不了這群人，既想在一旁監督他們都分享了什麼，又不想跟著回憶他生命中的大小事件。
他在內心衡量數秒，從晚夏懷裡鑽出來，選擇眼不見為淨，「那我回房間，我不要聽。」
看悠爾默許了，一群人又紛紛轉回視線，興致勃勃。
晚夏一邊看著各類照片，一邊聽著其餘三人時不時補充一些回憶，很努力在悠爾的家人面前保有一些矜持和包袱。
小悠爾比他想像中的可愛一百倍，眼睛又大又亮，皮膚白得透光，右眼角點綴著那矚目的淚痣，看起來很不滿意鏡頭，眉間皺成一團，像隻小貓翹起嘴。
隨著年齡增長逐漸變得成熟，也越來越接近他所認識的悠爾，但在細節又有些不同，未知領域的探索總是充滿新鮮感。
他認識悠爾的時間還不滿一年，在兩個人的人生裡佔比很小，錯過了對方許多不知道的曾經。
比如幼兒園時拿著蠟筆畫圖，不小心在鼻尖蹭到一點藍色的粉末，呆呆的望向鏡頭，被正好拍下一張照片。
小學時在運動會項目得獎，雖然表情變化不大，但喜悅被發亮的眼睛出賣，雙手還緊緊捏著獎狀。
國中進入叛逆期，但悠爾總是很乖巧，叛逆行為不過是讓照片都有一隻手掌擋住半邊，然而從指縫露出的紅臉依舊稚嫩又可愛。
高中的外貌和現在幾乎沒有差距，穿著高中制服的的樣子本該讓晚夏覺得新鮮，但腦子裡冒出的卻是之前他提出要求而得來的福利，心猿意馬，靠掐自己大腿控制表情。
晚夏感覺自己像搭上了時光機，回顧了悠爾過去的人生，即使可惜無法親自參與，但好在還有好多未來，兩人可以一起創造更多回憶，攜手共度。
四個人看得入神，討論得相當起勁，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他們才反應過來時間有些晚了，到了平時準備晚餐的時間。
悠湘蕓今天特別高興，準備了一桌子的拿手菜；晚夏依然正常發揮他的誇誇本色，平時熱鬧與冷靜五五開的飯桌，有了晚夏加入更顯歡樂。
畢竟離家有些遠，他們留了晚夏在這裡過夜一宿，明天再啟程返家。
晚夏本想再表演一個矜持，問了他今晚是不是要睡客房，還沒表演完就被悠爾中斷，「你睡我這裡。」
晚夏矜持沒了，「好的好的。」
悠爾的家人知道他們家小兒子的性格，當然也清楚他不讓家人之外的人進房間，很實際地理解了晚夏在悠爾心中處於何處，包含了特別性質的親近和重要。
悠爾一方面確實是想表現他很喜歡晚夏給家人看，但另一個理由更為單純，他就是希望晚夏能在他旁邊。
「又解鎖一個場地了，你老家的房間。」晚夏站在悠爾背後摟著肩膀，下巴置在人家頭頂，「我可以參觀嗎？可以嗎？」
悠爾抬起手揉揉晚夏的頭髮，「你想參觀什麼？」
「什麼都可以呀，導遊哥哥你帶個隊嘛。」
「我房間也沒什麼有趣的東西......」悠爾拖著一個大型掛飾移動到桌前，「好像都是筆記本。」
晚夏眼睛一亮，「我就對這個感興趣。」
兩個人擠在一張單人椅上，悠爾隨意拿了幾本高中的課堂筆記，翻開來攤在桌面上，有點疑惑，「這個真的好看嗎？」
「這是高中的你寫的啊，那四捨五入就是跨越時空跟高中的你見面了。」晚夏看著悠爾一樣正經整齊的字句，忍不住笑，「你是不是班上最認真寫筆記的小孩啊。」
悠爾抬眼，「那你是班上最愛說話的小孩嗎？」
「拜託，我可是每個老師都聊得動，所有老師最喜歡的小孩。」晚夏用臉頰蹭了蹭悠爾的，一副驕傲模樣，「哪個年級都有我認識的朋友。」
「你高中生活感覺很熱鬧。」悠爾看著畢業後就未再翻看的筆記，感覺有些懷念，「我也有點想高中跟你當同學。」
「哦？那是不是可以上課牽手？」兩人放在椅墊上的小指碰在一起，晚夏便湊過去十指相扣，「啊，可是你坐在旁邊的話，高中晚夏應該沒辦法專心上課，會被老師罵不要一直煩隔壁同學，然後被迫換座位，只好下課的時候再來跟你同桌搶位置，找你貼貼。」
晚夏描述著腦內的想像圖，轉過頭問，「如果高中的時候你隔壁是我，你會做什麼？有什麼反應？」
悠爾思忖一會，笑著答道：「專心上課。」
晚夏緊追不捨：「那下課呢？」
「預習下一堂課。」
晚夏一下子壓在悠爾身上，「你怎麼不能往我身上分心一下下呢？嗯？」
「教室人太多了，我做不來。」悠爾看晚夏不滿足的樣子暗覺好笑，捏了捏他的臉蛋，「不然，下了課我們一起放學回家，到門口時天可能已經暗了一半，沒人經過的期間，我可以在你臉上偷親一下。」
「這主意真好，那我回去研究一下怎麼製造出時光機。」晚夏一本正經地說胡話，「然後我轉學過來。」
悠爾揚起嘴角，閉上了眼睛，「就算沒有時光機，現在不是也很好嗎？」
「嗯......那也是。」晚夏的指節蹭過悠爾的眼角，輕聲問，「要睡了嗎？」
「嗯。」
「我可以睡你的床嗎？」
悠爾掀開眼皮，一臉「不然呢」的表情，「幹嘛要問，你想睡地板嗎？」
「沒有沒有。」晚夏笑嘻嘻地推著人到床邊，「沒躺過這裡的床，問一下嘛。」
悠爾睡眼矇矓地鑽進被子裡，嘀咕著，「下次不用問了，是你都可以。」
晚夏心情愉快地一起窩了進去，大概是靠太近了，在大半夜時被無情推開。
悠爾也有點醒了，夢話一樣地說著：「好熱......」
小太陽委屈，冬天什麼時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