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

      兩隻惡魔造型的帥哥情侶果然特別吸引視線，晚夏的自來熟性格很適合招攬客人，悠爾基本上在一旁只需要記點單和算價格，對話交給晚夏就行。

 

      兩點一到，悠爾把惡魔披風脫下來還給林靖靖，今天的工作總算順利結束。

 

      「咦？你繼續穿著多好呀。」晚夏的披風也被悠爾扒了下來；多一秒也不想再看，整整齊齊還了回去，瞇著眼睛對晚夏道，「穿夠了吧，一直穿著我下不了班。」

 

      「辛苦啦兩位，下個輪次的人來了，出去吧不然會擋到人。」尹友夢推著二人的背，把他們往攤位外面送，「第一次參加校慶，你們倆可以好好約會去囉！」

 

      晚夏聽見約會二字眼睛又亮起來，興高采烈地拉著悠爾走了。

 

      他們到處逛著攤位，玩玩射氣球、買點簡單的食物飲料，並肩而行時手指尖碰在一起，他們就會短暫地牽起手，走一段路再鬆開。

 

      不是過度黏人的靠近，但又散發出一種很自然的親暱感，彷彿有一道隱形的屏障包在外圍；他們站在世界裡，但又覆蓋了一層屬於彼此的世界。

 

      今年已過去近四個月，兩人的關係在學校基本人盡皆知，他們除了那次擁抱沒什麼高調之舉，但在日常生活裡透出的親密反而更真；該接受現實的接受現實、持續討論的繼續上討論板，熱衷嗑cp的還另外開了一篇文，裡面專門提供本日夏爾的互動線報，出於隱私保護嚴禁偷拍照片，要放照片也得經過兩人同意。

 

      林靖靖身為第一線的搖滾區成員，在裡頭混得風生水起，被日漸增加的信徒們視為領袖。為被忙碌的學業和就職壓得喘不過氣的大學生們，帶來緩解壓力的一道曙光。

 

      彩大的活動一直都辦得很熱鬧，學生們參與的興致也很高；悠爾模糊地想起半年前的社團招新，那時候豔陽高照，熱得他只想趕緊回室內休息，不覺得自己身處於此，意識飄到很遠的地方。

 

      如今，是身旁這個人把他的意識抓了回來。

 

      心有靈犀似的，晚夏開口道：「不知怎麼的，感覺很像去年的社團招新，大概是因為一樣挺熱鬧的？」

 

      悠爾正吃著一塊火腿三明治，頷了頷首，有點模糊地回答：「我也覺得。」

 

      「不過那時候我跟朋友來的，今年我跟男朋友約會。」晚夏眉眼柔和地笑笑，捏起悠爾嘴角一小塊麵包屑，送回對方的嘴裡，蹭過的唇瓣軟綿綿的，「難怪我朋友要說我見色忘友，跟你走走逛逛太開心了。」

 

      「哦——我又想起來一件事，你那時候好像很生我的氣，就是讓你去看社團之後。」晚夏眼珠往右上飄去，回憶當時的場景，「我一直想不太明白，我是因為什麼惹你生氣了？你還記得嗎？」

 

      畢竟當時情緒一下波動很大，悠爾對這件事記憶猶新，「可能是因為我原本以為你是要來道歉的，結果是來拉業績，一下子有點火。」

 

      「但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氣，明明我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人。」

 

      「牽扯到你我的情緒變化總會特別劇烈，到現在也沒變。」悠爾偏頭看向晚夏，後者也正好望過來，兩人視線交錯，「以前是覺得煩，現在是......很喜歡。」

 

      他低頭笑笑，是在笑自己，「還會覺得吃醋，我以前想這些大概跟我是無緣的，一輩子都不需要煩惱。」

 

      「發現我喜歡你，甚至到在一起之後，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很不像自己，好像改變了，未知讓我有點恐慌，不知道如何處理。」

 

      「現在我已經想通了，我不是改變了，只是發現了以前沒機會發現的自己；就像一片宇宙，還未發現的星系只是等待被看見，等待這份獨有被命名，不是從未存在過。」

 

      悠爾牽起了晚夏的手，悄聲道：「就跟你告訴我的一樣，我做自己就可以了。」

 

      晚夏心裡樂得冒花，加快了腳步拉著悠爾走出攤位的區域，繞進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間；這裡燈關著，周圍也沒什麼人，只能聽見外頭隱隱傳來熱鬧的人聲。

 

      晚夏捧著悠爾的臉，額頭靠上他的，「我覺得你有做到。」

 

      悠爾笑起來，「你是不是偷我的話。」

 

      「還沒偷完呢。」晚夏輕輕貼上面前的唇，微微錯開，補完了後半句話，「會讓我覺得，我喜歡的人是一個很棒的人。」

 

      夕陽逐漸西落，眾人在紅橙色的傍晚逐步收拾攤位，廣場架起的舞台請了專業的公司設計準備，辦得比迎新還要盛大。

 

      舞台前放有摺疊座椅，但數量有限，基本上後來的只能往後站；但也有人爬上隔壁的大樓，拿著望遠鏡看表演，經驗豐富的樣子顯然有備而來。

 

      他們班幾位同學佔了幾個位置，特意空出一個視野最好的座位，專門留給悠爾，讓他可以在特等席上看晚夏的表演。

 

      開場由主持人熱情洋溢地介紹，輪番引導進社團表演、組隊和個人表演；半個月前就抽籤過上台的順序，晚夏不曉得運氣好還是不好，抽到了最後一組，上台時間在九點；班裡的組隊表演比他早一些，在八點半。

 

      班上的同學安排了一場完全為小孩設計的兒童劇，在一眾熱音或是勁舞表演中特別獨樹一幟。

 

      台底下一群大學生還沈浸在活動的歡樂氣氛中，對表演格外捧場，被浮誇的演技笑得不行，有互動環節也相當配合；表演末演員帶了糖果往台下扔，彷彿池塘餵魚一樣場面激烈，主持人回來差點控不住場面，拿著麥克風往後台方向開玩笑，下令表演者不准對觀眾拍打餵食。

 

      晚夏的表演內容一直保密，雖說透露了他要唱歌，但始終藏著歌名不讓人知道，連悠爾問他都堅決保守到最後。

 

      悠爾看他堅持也就沒多問，專心期待就好。

 

      ［summer later］：啊下一個就到我了。

 

      ［summer later］：（狗狗躺地板貼圖）

 

      ［悠爾］：加油。

 

      ［悠爾］：緊張嗎？

 

      ［summer later］：哎呀，其實還好，碰上大場面我通常不太緊張的，這大概是我的超能力吧。

 

      ［summer later］：人生目前最緊張是跟你告白的時候。

 

      ［悠爾］：真虧你那時候能好好說話。

 

      ［summer later］：嘿嘿。

 

      ［summer later］：對了，這首歌我是唱給你的，你要認真聽哦。

 

      悠爾看著訊息一愣，臉頰有點熱。

 

      ［悠爾］：好。

 

      ［悠爾］：加油。

 

      ［summer later］：（狗狗自信貼圖）

 

      提交表演申請單時，有個項目是詢問是否需要和主持人聊天的環節；如果勾否，主持人只會按照主持稿大致介紹下一組的內容，而晚夏便是那個勾了是的人，悠爾一點也不意外。

 

      「你好啊——大家好！」晚夏揮著手從舞台側到燈光底下，他換了一套休閒風的夾克，裡面搭一件白底T恤，領子別著一個麥克風，看主持人非常眼熟，「咦！我們又在台上見面了哎？」

 

      那位主持人和迎新的主持人是同一位，當時晚夏和悠爾針鋒相對的場面極為驚悚，讓他非常印象深刻，「哦！沒想到，最後一組表演者居然是晚夏啊，好久不見！」

 

      他轉過頭，面向觀眾們問道：「哎？有人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台底下傳來整齊的一聲知道，混雜著幾個不知道在裡頭，主持人笑了笑，「這介紹起來太長了啊，這樣人家表演時間就沒了，不知道的你們問隔壁吧。」

 

      觀眾一陣哄笑，晚夏也笑得開朗，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是幼教一甲的晚夏，剛剛表演兒童劇的就是我同學——幹嘛幹嘛？別看我，我手裡可沒有糖果。」

 

      悠爾安靜地勾著微笑，看著晚夏在台上和主持人、觀眾互動；雖然周圍聲音繁雜，但就只有晚夏的聲音特別清晰。

 

      「好了，停停停，再聊要超時了晚夏同學！」主持人揮著手控場，「今天晚夏要唱歌是吧？你上來這麼熱鬧，說要跳火圈我都不懷疑。」

 

      「別拉高我的門檻行嗎？今天只有唱歌！」

 

      「哦，看來後台音樂也準備好了，晚夏今天要唱的是——哎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麼神秘我要說什麼？晚夏你自己介紹吧。」

 

      「歌名啊，這個等一下放音樂就知道了。我現在能說的是——」晚夏笑著往觀眾席掃過，視線緩緩停在了一個身影上，「這首歌我是特地唱給某個人的。」

 

      觀眾們像約好了似的，即使也有人不曉得晚夏在指誰，但聽他的語氣也大概猜得到對方的身分，一群人整齊發出拉長音的起哄聲。

 

      主持人訝異了下，用八卦的眼神表示期待，「哇哇哇，那我就不廢話了，趕緊開始囉？」

 

      晚夏到舞台側摘下麥克風，往肩上背了一把電吉他，音箱和立麥已經準備在舞台上，開始表演時只需拉開擋板。晚夏放鬆面部肌肉，仰著頭呼出一口氣，安靜地掀開眼簾，直盯著前方逐漸出現在視野裡的聚光燈和觀眾。

 

      晚夏點頭踩著節奏，隨著間奏放出的第一個音，捏著撥片切過了電吉他的弦，劃開了極度寧靜的空氣，爆發出熱血沸騰的快節奏樂曲。

 

      悠爾先是驚訝晚夏什麼時候練習了電吉他，又是怎麼瞞著他帶來現場的。前奏經過數秒，悠爾確認了他也聽過這首歌，一時沒想起名字，直到隔壁同學小聲說了句。

 

      無樂不作。

 

      悠爾眨了眨眼，輕輕笑了。

 

      真適合他。

 

      享受今夏天的熱 穿越條幸福的河

 

      想做吞大象的蛇 不自量力說真的

 

      有何不可 我想寫歌

 

      晚夏清透又乾淨的嗓音詮釋著歌詞，手中的電吉他和樂聲相互勾勒，描繪出少年特有的意氣風發和青春歲月；在18歲的這年，暑氣尚未正式展開的3月末尾，在舞台上徹底玩鬧一番。

 

      晚夏站在立麥前面，抓著節奏，迎著情緒靈活地演奏與歌唱；並非刻意為之，只是沈浸在心流的自然而然。

 

      當天是空的 地是乾的

 

      我要為你 倒進狂熱

 

      讓你瘋狂 讓你渴

 

      讓全世界知道 你是我的

 

      悠爾感覺到晚夏朝自己的方向看來，快速的節奏好像在那瞬間慢下來似的，晚夏整個人逆著舞台的強光，眼裡流動著活躍的光點，抬起頭時又被白燈照亮面龐，就連飛向空中的汗珠也像星點。

 

      天氣瘋了 海水滾了

 

      所以我要 無樂不作

 

      不要浪費 每一刻快樂

 

      當夢的 天行者

 

      間奏晚夏讓背景音放著，手握住了立麥，燦爛的笑臉充滿了吸引力，讓人移不開視線，「祝彩大81歲生日快樂！也祝大家天天開心！一起無樂不作！」

 

      像你這樣的天使 該有翅膀和名字

 

      該美麗中帶著刺 該很認真的屬於我一次

 

      晚夏這次確確實實地盯著悠爾的方向看，還輕快地眨了個眼，悠爾臉又熱了起來。

 

      他和這首歌的歌詞不算太熟，先前還不知道裡面有這樣的情話告白，猝不及防，還忍不住在心裡默默給他回覆。

 

      早就很認真的屬於你了。

 

      世界末日 就儘管來吧

 

      我會繼續 無樂不作

 

      不會浪費 愛你的快樂

 

      當夢的天行者 要快樂

 

      晚夏到結尾高音依舊很穩，還即興了一小段吉他演奏，和背景的伴奏配合得挺和諧；收住最後一個音節，他順手舉高了彈吉他的右手，臉頰上掛著汗水，胸膛因為喘氣而起伏著。

 

      洋溢著滿分的笑容，他用力揮了揮手，「謝謝大家——！」

 

      台下的掌聲雷動，和晚夏比較熟的人喊著他的名字，讓熱鬧氣氛推到了最高點。

 

      主持人一邊鼓掌一邊重新回了舞台，佩服稱讚道：「哇，你這表演能力、唱功和演奏，再加上那張帥臉，不出道太可惜了吧！」

 

      晚夏絲毫不謙虛，「嗯，我知道我又帥又有才華，但我倒沒有想出道的夢想，而且——」他往悠爾的座位瞟了一眼，對方笑著搖搖頭，「而且我家那位可能會介意，就算了吧。」

 

      「哎，這是準備要閃死我們啊？你今天準備的表演不是唱歌是秀恩愛吧？」主持人樂呵呵地打趣道，「一直cue人家，你家那位在台下吧？把麥克風遞過去給他說兩句？」

 

      晚夏看悠爾突然不知所措，正想阻止主持，台下的同班同學包圍在悠爾四周，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公布了悠爾的所在處，從台上看一目瞭然。

 

      悠爾很快冷靜下來，想了想，對著晚夏點點頭；對方看悠爾同意了，就把阻止的話吞了回去，笑著期待悠爾發言。

 

      主持人從台階下到觀眾席，從走道繞到悠爾旁邊，給他遞過去麥克風。

 

      悠爾拘謹地雙手握著麥，神情認真，和台上的晚夏隔著數公尺的距離對視，微微啟唇：「吉他彈得很棒，歌也唱得很好，還有......」

 

      沈默數秒，在場所有人大氣沒敢出一聲，全神貫注，屏氣凝神等待著。

 

      悠爾彎眼笑了下，「你今天很帥。」

 

      說完了他有點羞恥，補上幾句，「晚上還是有點涼，你快下來換件衣服。」

 

      很家常的關心，殺傷力不比前幾句低。

 

      主持人收回了麥克風，大受震撼的說話內容被全場的歡聲、驚呼和尖叫聲蓋過去，校慶便在這樣歡樂的夜晚下完美落幕。

 

      班裡一群人又討論著要去慶功宴，在班群裡發了地址和包廂號碼，貼心地先行離開，把獨處時間留給晚夏和悠爾。

 

      晚夏在後台簡單換過了衣服，走到悠爾身邊，撲過去緊緊抱住人，「你當眾誇誇我，我要開心到明年了。」

 

      悠爾輕撫著他的背，耳根有點紅，從包裡拿出毛巾給他擦汗，「小心感冒。」

 

      「嘿嘿，你害羞也很可愛。」晚夏乖順地閉起眼睛，讓悠爾幫他打理，「我剛好像看到他們說要去慶功宴，要去嗎？」

 

      「去吧，難得一次。」

 

      「嗯，好哦。」晚夏剛活動完，腎上腺素分泌讓心跳還快著，他順了順呼吸，「如果是以前的你感覺會拒絕，嫌麻煩不想去，或是去了但提早走。」

 

      悠爾試想了下，自己也同意，「嗯，確實是這樣。」

 

      「想法改變也許是受你影響。」他抬頭說，望進晚夏溫柔深邃又炙熱的瞳孔，「遇到你，和你走到一起，大概是我人生裡最意外，但不後悔的一次選擇。」

 

      「這點，我彼此彼此吧。」晚夏低垂下腦袋，牽起了悠爾的手指尖，在上面親了一下，「你何嘗不是我的意料之外。」

 

      他們一起走過了許多的第一次，也包含了今天首次的校慶活動，第一次為了情人唱歌，第一次在觀眾席給台上的戀人讚美。

 

      今日已結束，但往後依舊，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會經歷更多，身邊有對方陪伴的第一次。

 

      兩個相反的存在，太陽和冰雪在季節裡相見，在溫暖裡融化，那會誕生水，誕生生命。

 

      然後，我會和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