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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許願

      悠爾剛把書讀到一個段落,想休息一下。

 

      他明早修了一堂下週就要考試的課,教授給大家明天放假一次,讓大家專心準備;多了自由安排的時間,悠爾便挪了一些進度到明天的早上,今天就提早休息。

 

      「悠爾,要不要玩紋身貼紙?」晚夏敲過了門,得到同意後從門縫中探出頭,「下午表演結束之後剩下了一些,我就拿了幾個回來玩。」

 

      他還真是喜歡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

 

      悠爾走過去想看一眼,晚夏立刻擋在背後藏好,「哎等等,你先看圖案就沒驚喜了。」

 

      悠爾狐疑地瞇起眼睛,「你是不是帶了奇怪的圖案,不敢讓我看?」

 

      晚夏喊冤,「沒有,不是說了是驚喜嘛。」

 

      他腦袋埋進悠爾的頸窩,空著的手輕輕搭在悠爾的左手上,指腹很輕地滑過小臂,若有似無地描繪著袖子下的輪廓,「不過我想貼的位置需要徵求你的同意,不喜歡也沒關係。」

 

      悠爾突然僵硬,原本想說的話全都忘了。

 

      如果是關於這裡,晚夏確實不可能是來惡作劇的,但悠爾出於本能的習慣反應,另一種意義上的有點抗拒。

 

      晚夏不催促他的回答,靜靜聆聽著血液翻湧過心臟的微小聲音,悠爾的呼吸有些躁動,像在與什麼掙扎。

 

      過去數分鐘,他悄悄開口了,「但是,那也不是什麼好看的地方。」

 

      就算過去一年多,就算跟晚夏傾訴過,即使惡夢從夜晚淡去,當他嘗試和那條傷和解時,終究察覺到沒那麼容易。

 

      因為它一直都是那個樣子的,悠爾看著它,產生的情緒是下意識的反應,總把他拉回當時。

 

      「說什麼呢,你哪裡都好看。」晚夏心口糾結,扣著悠爾腕骨處的手加重了力道,但也不敢太過頭弄痛了人,「貼的時候會閉著眼睛,你不會看到的,交給我就好。」

 

      悠爾答應了,他閉著眼靠坐在床頭,左手臂貼著一張沾水的紋身貼紙,有點冰涼。

 

      半分鐘後晚夏撕下了靜置完畢的紙張,好像還不是很滿意,讓悠爾稍等一下就跑回房間,沒多久帶著人體彩繪用的筆回來。

 

      悠爾覺得掃在手臂上的觸感很癢,但怕亂動影響了晚夏發揮,問道:「你是把我當作畫布嗎?」

 

      晚夏下筆時心無旁騖,話少了很多,幾乎是不開口說話,但回覆悠爾的功能還開著,「快好了,再忍耐一下啊。」

 

      悠爾關閉了視覺,腦袋的畫面自然豐富起來,不禁開始想像晚夏畫畫時是什麼表情。

 

      眼神應該是很認真很專注,平時飛揚的眉也會安分一些,嘴角嚴肅地繃著,和他以往笑嘻嘻的樣子應該大相徑庭。

 

      他覺得自己很能忍耐的,但此刻又按耐不住小小的好奇,「我可以看嗎?」

 

      晚夏還是那句,「快好了,等一下啊。」

 

      悠爾補充道:「不是看手,我只會看你。」

 

      晚夏注意力全在悠爾的手臂上,難得很不解風情地沒接住這句話,「這樣還是會不小心看到的。」

 

      悠爾:「......」

 

      到底什麼圖案這麼神秘。

 

      晚夏仔細畫好最後一筆,端著悠爾的手左右端詳,總算是滿意地點點頭;一隻膝蓋壓上床緣,手扶著床頭的架子保持平衡,趁悠爾還閉著眼偷親了一口,「好了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悠爾把眼睜開,晚夏慎重地牽著他的手,稍微晃了晃,示意他看看。

 

      那道傷的端處點綴上一顆星星,拖長的傷彷彿是流星的尾巴,縮小一號的數個四角星散落在尾巴周圍,用彩繪筆描出幾種顏色的細線,讓流星劃開了氣層,彩光跟隨著流星的弧度展開。

 

      那道流星只有簡單的構成,但點亮了悠爾的雙眼,好像它本來就這麼明亮。

 

      他被晚夏的想像力衝擊到了,一道在自己眼中不堪回首的傷疤,晚夏卻能很溫柔地,覺得它只是璀璨流星的光。

 

      悠爾很認真地盯著看,想把這個限定的流星深深烙印在腦海,即使等星光和彩線洗掉,留在手上的還是綺麗的殘影,是光停在瞳孔的延續。

 

      雖然它還是那個模樣,但觀察的視角改變,那存在的意涵也隨之轉動。

 

      他朦朧想起自己在跟「牆」坦白那天,晚夏跟他說了一句話——你的傷也有可能不是在否定你,而是紀錄你救下了一個孩子。

 

      他當時又彆扭又混亂,沒太往心裡去,現在卻遲來地,在心頭泛起一簇膨脹的暖熱。

 

      晚夏真的,和他很不像。

 

      但也幸虧他們的視角和思考迴路太過不同,當他們在一起時才可以見到兩份風景。

 

      「看,我是不是說你哪裡都好看?」晚夏低下頭,在悠爾指尖上印上一吻,「有流星哎,要不要許個願?」

 

      悠爾伸長手攬上晚夏的背,心和聲音都很軟,還帶了些鼻音,整張臉埋進晚夏的胸前,「嗯,那我希望......我男朋友他天天開心。」

 

      晚夏莞爾而笑,「那我希望,我男朋友能快點找到自己的星系。」

 

      這是他們兩個在迎新舞台上,為台下所有人所祝福的祈願,兜兜轉轉,歷經他們的關係轉化,被淡忘的願望又乘著流星閃過,化作一道轉瞬即逝,但在記憶裡永恆的光。

 

      「我已經找到了。」悠爾輕輕回應著,「就在這裡了。」

 

      晚夏的身上依舊飄著太陽的味道,雖然進入冬天的日照時間減短,但彷彿同性相吸,晚夏就是能抓到太陽探出雲層的時機,捕捉陽光到衣服棉被上。

 

      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是屬於他的太陽,是以晚夏為名所命名的星系。

 

      「真巧。」他的太陽說著,「因為我男朋友,我每天都開心得不得了。」

 

      他們安靜地依偎在一起,沒有邊際地隨意說說話,想到什麼說點什麼。像這樣平平無奇的夜晚,總是寧靜且珍貴。

 

      悠爾聊到睏了,揉了一把疲倦的臉,晚夏問他:「要睡了,手要洗掉嗎?我有準備酒精。」

 

      悠爾累了還能猛搖頭,晚夏被他逗樂,放人鑽回被子裡。

 

      後來悠爾還試圖捲著袖子睡覺,被晚夏無情否決這個提案,幫他把袖子放回手腕高度,「入夜之後越來越冷,你這樣感冒怎麼辦?」

 

      悠爾不滿,「放下來就看不到了,而且露一隻手臂而已不會感冒的,我沒這麼脆弱——」

 

      悠爾這麼喜歡他的作品,晚夏也不知道現在該哭該笑,「既然這麼喜歡,不然拍一張照留起來吧,不然明天早上可能就淡了,還是得洗掉。」

 

      「好。」悠爾想還好晚夏提醒了,不然他光看都忘了要紀錄留念。他重新坐起身,弓著手很講究很仔細地抓角度,非常嚴肅地拍下一張照片。

 

      晚夏看戲不說話,唇角的上揚一直都沒下去過,看人完事了再把他塞回被子裡,在額頭上貼上一吻,彎著眼笑,「晚安。」

 

      「晚安。」悠爾半張臉遮在被子底下,頭髮在枕頭上柔順地攤著,晚夏忍不住伸手揉揉,把人家頭髮弄得更亂了。

 

      晚夏跟許多人說過晚安,對家人是出於從小到大的習慣,對朋友是今日營業到此結束的敷衍,他以往對晚安這個詞沒特別的感覺,就是一個簡單常見的招呼而已。

 

      但對悠爾說的時候是不一樣的,裡面包含著深遠的心意,藏著直白又隱晦的祈願。

 

      單純希望,你一整晚,都能安好。

2023.08.13 始|2023.11.25 正文完結
​2023.12.10 最新更新至【番外五 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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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月

敬月亮一杯檸檬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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