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

      時近年底，天只有愈發地變冷，整日都吹拂著能將人凍僵的冷風，彷彿被施予了減速魔法，整座城市都懶洋洋的，步調緩慢，也是舒適。

 

      開始倒數今年尾聲，同時也意味著學期末將至，悠爾又進入了考前的備戰模式；晚夏可見識過悠爾的此等狀態，於是更賣力地檢查悠爾每日的三餐是否正常，才沒念叨兩天，悠爾都要被他煩得不行，於是在一天下了課，以及被檢查過晚餐菜單之後和芙蕾借了鑰匙，逃去社團教室暫避風頭，順便利用這個空間讀書學習。

 

      晚夏在旁邊實在不方便專心，悠爾不想因為談了戀愛就成績下滑，也不想把這個第一拱手讓人。

 

      除去沒有排名的期中考，上一次大型的學科測驗是在開學前。在成績這方面，悠爾還沒正式贏過一次晚夏，大好機會不能放過。

 

      悠爾不在家，晚夏也乾脆去社團教室待著。他不是不複習，就是他習慣的複習時間不是在大早上就是大半夜，剛過晚餐的現在處在微妙的時間點，他想了想還是晃去了社團。

 

      社團的成員跑著遊戲，閒聊到了跨年有什麼安排，一個人問：「夏哥，你跨年要去哪？」

 

      晚夏去年就跟高中朋友約好要訂一間能看見煙火的飯店，順便在那吃喝玩樂一個通宵；因為那個位置實在太搶手，他們早早就預約好房。

 

      琰余也包含在其中，他沈思了會，走到晚夏旁邊悄聲問道：「你不換個安排？」

 

      晚夏看人過來一扭頭，把耳機摘下來，也不知道琰余幹嘛這麼小聲，但也跟著說悄悄話：「換什麼？」

 

      「你不想兩人過嗎？」琰余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

 

      晚夏反應過來，但很平淡地回覆：「我問過了，他說他想看書，期末快到了。」今天也是說想專心讀書才跑去借社辦，要不然他今天才不會來遊戲研究社，要回去找男朋友貼貼。

 

      琰余滿臉不理解但表示尊重，再問了另一個問題：「那我們一群男人開一間房，還要通宵到早上，他不介意？」

 

      晚夏投去一個嫌棄的眼神，「你說話注意點，他不會介意我跟朋友玩，還說既然約好了就不要因為這樣的理由反悔，要去就玩得開心點。」

 

      「......」琰余欲言又止，「怎麼感覺......他像在養小孩？」

 

      想不到晚夏欣然接受，還略驕傲地回答：「他寵我，怎麼了？」

 

      琰余不想說了，捧起手機繼續玩前幾天剛出的乙遊；他只要是有戀愛攻略要素的遊戲皆來者不拒，雖然母胎單身，也對自己去談感情沒興趣，但在遊戲界自稱男女老少人類非人都有辦法攻略的當代戀愛大師，還經常在戀愛遊戲論壇上提供攻略，為在戀情之路上迷茫的旅人指點迷津。

 

      晚夏沒什麼遊戲可玩，看了一眼遊戲名稱，打算也下載來玩玩看。

 

      半小時後，才不過玩完序章，他就被遊戲裡的男人氣得咪咪冒冒，甚至發了一則推特以表憤怒。

 

      「琰余你確定這男人是可攻略的？虧我對他第一印象還不錯，這種撒魚餌的超級大海王還敢口出惡言，你看讓小余多傷心！我死都不攻略這角色！」

 

      琰余什麼大風大浪大爛角沒見過，情緒穩定，無風無浪，「這遊戲就是主打全員渣男啊，你沒看簡介？不覺得這麼誠實地表示自己很渣挺有趣的嗎？反正是在遊戲裡，在現實就去捶他。」

 

      他過一會反應過來了，「不是，女主角為什麼叫小余？」

 

      「啊？」晚夏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名草有主不能取我自己的名字啊。」

 

      琰余眼皮直跳，「......是在哭喔。」

 

      「蛤！」上次那個稱悠爾為悠哥的同學突然一陣驚呼，很浮誇地看著晚夏一臉驚恐，語氣做作地問道，「誰名草有主？夏哥？！」

 

      晚夏背脊發涼，冒了一滴冷汗，還來不及掰一個臨場反應，驚訝的浪潮就在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中間蔓延開來。

 

      「不是，你們叫什麼？」晚夏強裝鎮定，「我隨便說說的你們也信？」

 

      這群人大概都知道不是真的，但有機會起哄那就怎麼能放過，所謂無聊夜晚的簡單快樂就是如此樸實無華。

 

      「誰啊誰啊？哇夏哥這麼帥，不管那人是誰真的是撿到寶了。」

 

      「喜帖記得寄我一份！」

 

      「余哥怎麼不說話？你們剛剛還說悄悄話，還是是你們在一起了？」

 

      話題猛地把琰余拖下水，受害者從一名增加到兩名；琰余快要被這群人氣死，但又不敢太認真反駁，免得被誤解成心虛，反正這種時候乖乖等一陣，他們膩了就會停了。

 

      正門的門被人拉開，是日常到處串門子的柳未沫，他探頭進來只聽見了尾巴，還沒搞清楚狀況，走進來問：「啊？誰和誰在一起？晚夏和琰余？」

 

      又多一個人來搗亂，晚夏很心累地解釋，「並沒有，他們在亂——」他邊說邊回過腦袋，發現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悠爾站在大多人視線的死角，只不過晚夏和琰余的位置倒看得見；悠爾困惑地挑起眉毛，沒什麼特別情緒的眼神落在晚夏身上。

 

      晚夏明明沒做錯事，卻被這個眼神盯得直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麼明顯的動作反倒吸引了其他人的視線，他此時再坐下又很尷尬，只好跟琰余低聲說句幫我解釋，繞出門推著悠爾的肩膀，帶他到走廊尾一間沒人的空教室，關上了門。

 

      悠爾還什麼都沒問，晚夏就緊緊抱著人家，委屈地說著：「是不是嚇到你了對不起，我沒有出軌你聽我解釋......」

 

      悠爾無奈拍拍懷裡的大號寶寶，「我沒有懷疑，我知道你不會的。」

 

      晚夏跟他大致說明了前因後果，說一句就要解釋兩句自己真的很乖，悠爾聽了都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悠爾在學校不敢太造次，只是牽起他的手揉揉，「你突然跑出來沒關係嗎？」

 

      「我有叫琰余幫我解釋一下了，話說你怎麼突然來了？」晚夏握住了悠爾的手，十指相扣，「發生什麼事了嗎？」

 

      悠爾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嗯......這個......我以為......」

 

      晚夏也很緊張，「怎麼了？沒事你慢慢說。」

 

      悠爾很尷尬的樣子，眼神看著地板的磚縫看，心一橫，坦白了，「我以為你不舒服，想來看一下，但又不方便直接進去，然後碰到了柳未沫就跟他一起來了，但沒跟他說我要找誰。」

 

      他耳朵都紅了，「但應該是我誤會了，一時衝動。」

 

      晚夏想他今天一整天都神彩奕奕的，悠爾怎麼會覺得他不舒服？

 

      「以為我不舒服？你是聽了誰說的嗎？」晚夏又疑惑，又覺得悠爾關心自己很可愛，「沒有啦，我人好得很。」

 

      「不是聽別人說的......我是看到......」悠爾頓了一下，總之先道歉，「抱歉，我看了你的推文。」

 

      「幹嘛道歉，又沒什麼。」

 

      推文是公開的，看就看了也沒什麼需要道歉，悠爾還是一樣正經性子。

 

      只不過，晚夏想不到他發了什麼身體不舒服的文，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summer_later：頭痛死，怎麼會暈這種人，我要昏過去了氣死（憤怒表符）

 

      ......應該不是這則吧。

 

      但也只有這則了。

 

      晚夏憋笑憋到快內傷，渾身都在抖，基本等於沒憋，悠爾明白自己恐怕誤會了很多地方，很想找塊地挖了鑽進去。

 

      「別、別笑了，我休息的空檔就看了一眼，當時沒想太多。」悠爾掙脫出懷抱，理了理根本沒亂的衣服，轉身開了教室門，「你沒事的話那我走了。」

 

      晚夏笑著跟人道別，看著悠爾下樓的背影又暗暗笑了一陣，回了社團教室。

 

      剛走進去他就覺得怪安靜的，他直覺有問題，看了一眼琰余，人一臉我盡力了沒辦法的樣子，兩手一攤。

 

      晚夏緩緩閉目，嘆了口氣，「怎樣？」

 

      剛剛鬧得最開心的人此時也噤聲了，沈默許久後慢慢開口，「抱歉，我沒想到捅出一個真的。」

 

      好吧，看來是都知道了。

 

      柳未沫不知為何也道歉了，「我不該多嘴，我很抱歉。」他的震驚來得很緩慢，「但我怎麼都不知道！」

 

      玩笑都是玩笑，不太能當真，晚夏多少有點擔心他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一個真正的同性戀，甚至想到了會不會讓悠爾一起被議論。

 

      一道聲音劃破了寧靜，一位成員緩緩開口：「哎，等一下所以我們不該叫哥是因為......我們要叫嫂子嗎？」

 

      另一人反駁他：「不對，不能先入為主，你怎麼能確定誰才是嫂子？」

 

      晚夏：「？」

 

      請問這群朋友可以拿去退貨嗎？

 

      柳未沫給悠爾打了電話，前腳剛離開的悠爾滿頭問號又折返回來。

 

      晚夏正倚靠在門口，悠爾想問他明明才離開幾分鐘，為什麼還能再出狀況？

 

      這一次他站的站位眾人能看見，大多人第一次碰上這種讓人被迫出櫃，他對象還登場的震撼場景，覺得不說話很尷尬，慌不擇言：「嫂、嫂子好？」

 

      悠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