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

      悠爾氣憤地走回熱鬧的廣場，越走越慢，突然停了下來，眼底蕩漾著水波。

 

      我為什麼會氣成這樣？

 

      晚夏在自己熱得半死的時候給出一罐飲料，要求自己參觀社團，也不算太離譜。

 

      如果是柳未沫這麼做，他也不可能因此生氣。

 

      不，換成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他也不會有什麼情緒反應，最多是不收下飲料，但依舊禮貌性的去參觀一下對方指定推薦的攤位。

 

      怎麼一換成晚夏，他就氣到不像自己？

 

      不只是在剛才，連昨天也是一樣。只是被對方嘲諷回擊一下就惱火，情緒像脫韁的野馬，不聽主人的話，拉也拉不住。

 

      悠爾被這個困難的問題燒到腦袋冒煙，兩眼崩潰地閉上，揉捏雙眼之間的山根。

 

      不想了，算了。

 

      飲料都喝了，不去社團看像佔了便宜似的。悠爾心裡不舒服，糾結半天還是按照地圖，去了閱讀寫作社。

 

      閱讀寫作社的地理位置比較偏僻，相比熱鬧的中心點，這裡確實顯得有些冷清，在這裡走起路輕鬆多了，也不用擔心撞上別人。

 

      悠爾看見了寫著「這裡是閱讀與寫作社團！歡迎喜歡看書和寫文字的可愛新生們！」的看板，白底的紙板上用廣告顏料塗出圓潤的字體，鮮豔的顏色相當引人注目，旁邊空白處還畫著書本、鋼筆、高舉雙手的卡通小人的插畫。製作很認真，看來是真的很希望招來新人了。

 

      悠爾站在攤前，展板上印刷著過去活動拍下的照片，旁邊寫著社團活動的時間、活動方式等等的介紹。

 

      社課時間基本上自由行動，可以盡情看社辦教室存放的書，也可以帶自己的書來和大家分享。除此之外，偶爾會安排寫作的小活動，要寫詩、故事、散文皆無限制，總體來說，只需要享受閱讀和寫作就行。

 

      悠爾看得出神，好像確實有點意思。

 

      「同學！你對我們社團有興趣嗎？」一位綁著高馬尾的女生從攤位後面探出頭，雙眼放光，悠爾被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她貌似察覺自己太激動了，收斂了些勢頭，握拳抵在唇邊尷尬一咳，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太激動嚇到你了吧？難得有人看得這麼認真。」

 

      悠爾淺淺一笑，搖搖頭，「沒事，不用道歉，是我發呆了一下。」

 

      高馬尾友善地笑笑，介紹起自己，「我的名字叫做芙蕾，是今年閱寫社的社長，開學之後我就升上二年級啦。」

 

      悠爾點點頭，「芙蕾學姐好，我叫悠爾。」

 

      「悠爾啊，你好正經哦，有點可愛啊。」芙蕾摀著嘴輕輕笑著，悠爾面對比自己年長的人特別遵守禮數，聽對方應該是在誇自己，僵硬地道了謝，「謝、謝謝學姐誇獎？」

 

      芙蕾繼續笑著，配合地回覆他：「不客氣。既然你來這攤位看了，代表你喜歡看書或是寫東西囉？對社團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悠爾愣愣地點頭，道：「我想問一下，社辦的藏書大概是什麼類型的？有些書我在圖書館找不到，好奇這裡有沒有。」

 

      芙蕾拿了一本冊子出來，裡面寫著社內藏書的紀錄，她翻開目錄，一邊說著：「我們社團的書都是之前的學長姐留下，或是用社費買的，也會優先收藏圖書館沒有的種類，你想找什麼書呀？」

 

      「我想找資料，有沒有童話相關、故事書之類的書籍？」

 

      芙蕾有些疑惑的樣子，「找資料？」

 

      「嗯，我想寫原創的故事，想找幾本來參考看看。另外，如果有繪本就更好了。」悠爾想學姐可能會困惑，自己接著補充，「我讀幼教系，一般的童話故事小孩子應該都聽過了，我就想寫個不一樣的故事，他們可能會比較感興趣。」

 

      芙蕾恍然大悟地哦一聲，將冊子翻到其中一頁，「原來如此，好用心啊。啊，來，你看看這邊，前兩年也有幼教系的學姐入社，留了挺多繪本和故事書的，如果還有想要的，我們每個月都會讓社員自選一兩本書，用社費購買。」

 

      悠爾大致掃了一眼，學姐所言不虛，收藏確實豐富，令悠爾很是心動。

 

      芙蕾一看悠爾的反應，乘勝追擊拿出加入社團的報名表，放在桌上輕輕一推。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社團大家人都很好的，也沒有太多前後輩制度或是規矩，大家就像朋友一樣相處、聊聊天。」

 

      芙蕾抬起眼眸望向遠方，朝著圖書館大樓看去，「我們學校圖書館位置很搶手的，尤其是鄰近考試週，基本從早到晚都是人。」

 

      「來我們這，不僅有冷氣吹，還不用排隊。」

 

       在芙蕾的入社好處誘惑combo之下，今年的閱讀寫作社成功收穫一名新社員。

 

      「每週固定活動的時間是禮拜三晚上六點半到七點半，其他時間想過去也行，但記得跟我拿鑰匙。第一次活動時間之後會在群組裡通知，你再記得看看呀。」

 

      「好，我知道了，謝謝學姐。」

 

      解決一樁先前在煩惱的事，悠爾心情不錯。

 

      沒想到原本不感興趣，甚至有點嫌麻煩的活動，裡頭潛藏著一個驚喜，幸好沒有錯過。

 

      對，這些都多虧了——

 

      多虧了......晚夏。

 

      悠爾覺得晚夏就是專門來剋他的，覺得他哪裡不好，就立刻被打臉。似乎態度轉好，結果又擺明是在嘲弄自己玩。

 

      半強買強賣之下，不抱希望地回來逛攤位，結果竟是可以能幫上自己大忙的社團，搞得悠爾現在心情極度複雜。

 

      碰上晚夏就沒一件事情順利，也沒一件事情可以情緒穩定，只有大起大落。

 

      這樣奇異的狀態悠爾很不適應。

 

      「啊等等，悠爾！我差點忘了！這個給你吧，今天挺熱的。」芙蕾從後方追了上來，拿著一罐雪碧遞給悠爾。

 

      悠爾瞳孔緊縮了一下，結巴著對學姐道謝，呆呆看著芙蕾又跑回攤位的背影，反應緩慢地眨眨眼睛，又低下頭，死死盯著那罐雪碧看。

 

     此時鋁罐外壁上的小水珠彷彿汗滴，在悠爾施加壓力的眼神之下冒冷汗，奈何它只是個無生命的人工產物，有苦也說不出。

 

      即使結果是好的，看到這罐雪碧還是很不高興。晚夏還拿這個冰了我的脖子一下，就不能正常一點找人搭話嗎？

 

      從行為模式到話語內容，都令人難以理解。

 

      悠爾拿著那罐新的雪碧，沒打開喝，按照原定計畫回了住處。

 

      晚夏回來的時候，天色呈現鮮豔的紅橙，他收穫滿滿地扛著大包小包，裡面裝著收下的傳單、參與攤位活動拿到的小貼紙、徽章、小餅乾，東西五花八門。

 

     他進了房間把東西放下，花五分鐘大致整理了下。走出來時，不知道悠爾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旁邊，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不發一語。晚夏不解，歪過腦袋微微一愣。

 

      下個瞬間，晚夏的右側臉突然貼上一陣冰涼觸感，他接過一看，那是一罐雪碧。

 

      「......雪碧？什麼意——」

​

      「回你的，這也不是我買的，只是從攤位那裡拿到的。」

 

      晚夏緩慢眨了眨眼睛，卡殼一會才反應過來，勾起一抹調侃的笑，「你還是去看社團了啊。」明明走之前氣成那樣。

 

      「......那個社團我剛好挺喜歡的，就加入了。」

​

      「哦？」那當然啊，特意讓你去的。

 

      悠爾的眼神左飄右飄，就是不和晚夏的臉對上，語氣還是保持淡如水，彷彿毫不在意，「所以，謝謝......你推薦我過去。」

 

      雖然面對晚夏，悠爾心裡總像堵了一塊隱形的石頭，異樣感讓人不適，卻摸不透那股來源。

 

      但得到了好處他絕不會坐視不管，不管是還回去一罐雪碧也好，和他當面道謝也罷，不這麼做心口只會堵得更難受。

 

      至於拿汽水冰的那一下，只不過是一次禮尚往來的小報復。

 

      但他默默在心裡腹誹，明明這般怪行半點特別之處也沒有，親身試過一遍還是完全不理解。

 

      也許他就是和晚夏太不像了。

 

      悠爾任務完成，話說完了便跨著步伐開門進房，給晚夏留下一個果斷的背影，像極了一隻優雅高傲的貓，尾巴筆直朝天。

 

      晚夏看看悠爾，又和那罐雪碧面面相覷，失笑出聲，掰開了易拉環踱步到客廳窗邊，看著外面景色的火燒雲。暖光撲在他的五官，柔和了富含攻擊力的眼眉，朦朧間有些溫柔。

 

      他灌入一口冰涼酸甜的汽水。

 

      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