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

      晚夏買來的耳環有很多，除了Hello kitty之外，還有大耳狗、酷企鵝等等造型；種類五顏六色、品項豐富，庫存量也很足，不怕有小朋友想要同一種而吵起來。

 

      悠爾不禁懷疑，晚夏是不是把整間雜貨店的玩具耳環都掃光了。

 

      晚夏盤腿坐在地上給大家發耳環，悠爾蹲在旁邊提醒小朋友拿到不可以放嘴巴，順便幫年紀還小，操作不太熟練的小孩夾上耳環。

 

      幼兒園的另一位老師是一位女性，綁著包包頭，先前剛進門就和他們兩個自我介紹過，名叫花荿雅，此時一臉高興地回應炫耀耳環的小朋友。

 

      「小朋友們，拿到漂亮的耳環有沒有跟晚夏哥哥和悠爾哥哥說謝謝呀？」花荿雅手圈在嘴旁，對著教室裡的小朋友們說。

 

      剛跑開的小朋友們像一道道活潑的海浪，聞言又湧了回來，此起彼落的說謝謝。

 

      晚夏像是獲獎的發言人一樣，舉著一隻手在空中揮，還和幾個蹦跳的小孩子擊掌，洋溢著驕傲的笑，說道：「不客氣啊！不客氣！」

 

      悠爾淺淺笑著，雖然買耳環這件事跟他沒關係，但他幫忙過的小朋友也靦腆地跑來說謝謝，悠爾也一一回應，「不客氣，你們戴很可愛。」

 

      一個調皮的小男生想攀上晚夏的背，悠爾眼尖瞥見，輕手輕腳地把他抱開，對著他說：「爬到別人身上會很危險，想要爬高的話，下課時間我們去外面爬架子好嗎？」

 

      小男生一聽到下課時間就開心了起來，馬上忘了要把晚夏當人體爬架的事情，轉頭去和他朋友們說下課要去玩爬高高。

 

      晚夏注意到了悠爾不動聲色的護著他的傷處，內心漫開一股暖意，樂得不行，忍不住搓了一把在跟他擊掌的小男孩的手；小朋友以為是新遊戲，也有樣學樣搓起晚夏的手。

 

      小朋友們的注意力總是分散很快，沒多久就被別的東西吸走，跑去玩教室裡放著的玩具。來了新朋友似乎讓他們挺開心，晚夏和悠爾也被拉著跑來跑去。

 

      悠爾平常是省電和面癱，但這些他都不會展現給小孩，全心全意加入他們的小世界。

 

      「哥哥是朋友嗎？」其中一名孩子抬頭問晚夏和悠爾，他們兩個互看了一下，悠爾還沒開口說什麼，晚夏就抬起手臂攬過對方的肩膀。

 

      「是哦，很好的朋友。」晚夏笑咪咪的，朝悠爾暗示地眨眼，「是吧悠爾哥哥？」

 

      悠爾想，這大概就是晚夏所謂的「表現得相親相愛」以及自己需要做的「配合」。

 

      悠爾反應平平，但配合點頭，「嗯。」

 

      小孩子疑問被解決了，也跟著介紹起他們的朋友，接著馬上喜新厭舊跑去注意其他東西，悠爾就把晚夏的手從身上拉下來。

 

      晚夏笑笑，悄悄話道：「好無情哦，這就樣對你朋友。」

 

      悠爾看著他沈默了一會，剛才沒特別注意，不知道動作會不會太大了，「......剛剛有拉到你的傷嗎？」

 

      晚夏一愣，「沒有，一點也不痛。」

 

      悠爾頷首，跟著一群小孩子去另一側玩辦家家酒去了。

 

      到了下課，喜歡戶外的小朋友跑了出去，花老師和園長在外頭看照，晚夏和悠爾則是陪著待在教室的小朋友。

 

      悠爾注意到一個小女孩坐在一個小凳子上，上半身靠在面前的桌子，把頭埋在故事書後面，不停抬頭偷瞄晚夏的方向，看起來很緊張。

 

      悠爾記得剛剛發耳環的時候，他也瞄到一個在人群邊緣徘徊的小朋友，當時分不出神特別注意，不過應該是同一位小朋友。

 

      默默觀察一會，看她好像還是放棄了，繼續埋頭看故事書，但看得不是很認真。

 

      悠爾走到書櫃前面，拿了一本她手上同樣系列的故事書，翻開來坐到她的對面。小女孩有點疑惑的投來眼神，好奇地眨了眨。

 

      「妳也喜歡這個故事書嗎？」悠爾在社團研究時也見過這個系列，每一本他都讀過了，溫柔的說著，「我很喜歡，主角很有趣對不對？」

 

      小女孩通紅著臉，點點頭，好像想說點什麼，但只是張張嘴沒說話。

 

      悠爾把書放在桌面，問，「我可以跟妳一起看嗎？」

 

      小女孩好像鼓起了勇氣，很小聲的回覆，「可......可以。」

 

      悠爾輕輕笑著，「謝謝。」

 

      過去好一會，小女孩似乎退去了緊張的情緒，闔上手裡看完的故事書，規規矩矩放好，又開始瞄著悠爾攤在桌上的書。

 

      她胸前的名牌上寫著名字，喬筱安。

 

      悠爾刻意看得很慢，將故事書翻回第一頁，把書輕輕往前推，說：「要不要一起看？」

 

      喬筱安被故事書吸引，小腦袋一點，悠爾便帶著書坐到了她的隔壁。

 

      書裡的內容是主角狗狗，小陽和朋友約好一起去玩，結果一個朋友不小心搞錯了地點，迷路了好久才找到小陽。看朋友很傷心地道歉，小陽便拉著他問了好多一路上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大家聊著聊著恢復精神，最後又開心的一起玩。

 

      喬筱安看得很專心，悠爾配合她閱讀的節奏，把文字和圖片的細節都看過才翻頁。

 

      「小陽人很好對不對？」悠爾等她看完迷路那段沒急著翻頁，跟她聊起天。

 

      「嗯！小陽很有活力，我很喜歡。」喬筱安難得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我家裡有小陽的布偶，我會抱著睡覺。」

 

      「這樣啊，那睡覺一定很安心。」

 

      「嗯，可是......」喬筱安突然有點消沈，小手覆上故事書的頁面，低聲說，「我也想變成像小陽一樣的孩子，但我覺得好難。」

 

      悠爾溫柔的笑笑，問她：「妳也想要剛剛的耳環嗎？」

 

      喬筱安很驚訝的樣子，猛地抬頭，「哥哥怎麼會知道？」她想到了某本故事書的內容，小小聲問，「哥哥是魔法師嗎？」

 

      悠爾順著她的話接，「嗯......說不定是？」

 

      她大大的眼睛裡充滿崇拜，閃閃發亮。悠爾看了一眼教室另一頭，正拿著玩具劍和小朋友對決的晚夏，又將視線低下，看向小女孩。

 

      他柔聲說著：「一個人會害怕的話，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一起看過喜歡的故事書，小女孩對魔法師哥哥敞開了一些心房，雖然還是有些猶豫，但最終點點頭，從小凳子上下來。

 

      她牽著悠爾的手，走到了晚夏附近，然後又縮到悠爾的腿後面。

 

      悠爾很輕很輕地拍拍她，安慰她沒事，出聲喊道：「晚夏。」

 

      晚夏循聲轉頭，被一個小朋友襲擊，演技浮誇的歪向一邊，說著：「啊——我輸了，投降投降，哥哥要去養傷了。」

 

      他從小孩堆裡總算逃脫出來，踏著腳步走過來問：「嗯？怎麼了？」

 

      悠爾彎下身，對著喬筱安壓低聲音道：「妳想要自己試試看嗎？如果真的不敢，哥哥再幫你。」

 

      喬筱安又緊張地捏緊悠爾的圍裙，腳尖抵在木地板上轉，心裡想著小陽，沈重地點了點頭。

 

      「我......我......」喬筱安支支吾吾，但看得出來非常努力，悠爾和晚夏不禁屏氣凝神，在心底幫她加油。

 

      「我也想要......耳環，可以嗎？」她費了好大的力氣，說完話都滿臉通紅。

 

      晚夏綻開一個友善的笑容，幫她拿來了塑膠袋子，開朗說：「當然可以呀，來，你可以慢慢選。」

 

      喬筱安很高興的抬頭望向悠爾，悠爾回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妳做得很棒，很厲害。」

 

      小朋友被誇了很開心，鴨子坐在地板上看袋子裡的耳環，神情專注地捧起來端詳，想選出一個她最最喜歡的。

 

      悠爾淡淡笑著，蹲在原地單手捧著臉，與以往不同的柔軟呈現在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像精算過似的，令人賞心悅目。

 

      他右眼下面的淚痣，在他板著臉時襯出幾分高不可攀和矜持，有如高嶺之花；一旦面色一緩，便為微彎的眼睛增添一絲溫情，有溫潤的柔光在流動。

 

      晚夏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就瞬間定在原地，心臟不可避免的狠狠一抽，呼吸在那瞬間滯停。就連跑過來的小朋友抓著他的手掌晃來晃去，他也無動於衷，彷彿靈魂被抽離了。

 

      他的手被塑膠短劍敲了一下，痛覺才把他的意識撈了回來；得逞的小朋友調皮地往角落逃跑，晚夏沒來得及說他兩句，也還沒平復完猛烈躁動的心緒，吞了口唾沫濕潤口乾舌燥的喉嚨，睫毛輕顫，還是忍不住再朝悠爾看一眼。

 

      悠爾這次覺察了望向自己的視線，眨了一下睫毛，眼瞳輕輕一轉，就對上了晚夏彷彿驚恐什麼的臉，臉上的笑容隨之因為困惑而消失。

 

      他沒問晚夏怎麼了，因為對方直接就轉過身跑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了。

 

      悠爾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

 

      「哥哥！我挑好了！」喬筱安給自己戴上了耳環，淡粉色的美樂蒂，旁邊點綴著小蝴蝶結。

 

      悠爾又笑笑，稱讚她，「嗯，很可愛。」

 

      她不好意思的偷笑著，兩隻小手背在身後，好像藏著什麼在手心裡。

 

      她很明顯在試探地問：「哥哥喜歡耳環嗎？」

 

      悠爾也不想掃對方的興，他對耳環沒什麼特殊意見，「嗯，我喜歡。」

 

      喬筱安一下子就樂開了花，藏在背後的小手伸到前面，攤開緊握的手心，亮出裡面的東西。

 

      悠爾覺得這造型好像很眼熟，沒用幾秒鐘就反應過來——這和晚夏的那款一模一樣。

 

      但剛才說了喜歡，悠爾此時更不可能說拒絕的話，大概會讓對方很傷心。

 

      喬筱安壓低了聲音，跟悠爾說悄悄話，「其實，這個才是我最喜歡的，但是只剩一個了，我想把這個給哥哥戴。」

 

      悠爾聽了，心裡很暖，低下頭給小孩幫他夾上耳環。

 

      這還是他第一次戴耳環，感覺有點奇怪，耳垂上有微妙的存在感，酥酥麻麻的。

 

      喬筱安學著悠爾剛才的誇獎，捧著臉笑說：「哥哥也很可愛！」

 

      被變得很可愛的悠爾有點不好意思，靦腆地笑著，「謝謝。」

 

      這裡的氛圍飄著溫馨的泡泡，而在一旁當大怪獸反派的晚夏，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偷瞄教室的另一頭。

 

      一個小女生敲敲晚夏的手腕，指責道：「晚夏哥哥！你要專心一點！」

 

      晚夏連忙回神，道了聲歉，繼續投入他的反派事業，踢倒了由積木構成的高樓大廈。

 

      積木散落在木片地板上，聲音很響亮，他感覺自己的理智狀態也和這幾棟建築差不多。

 

      他在心底暗叫不妙。

 

      不是吧。

 

      隨著正義一方聯合施展了攻擊，反派晚夏受到致命一擊，發出痛苦的聲音趴在了地上。

 

      他好像，可能，或許，大概，似乎是——

 

      徹底，栽、了？

 

      小朋友舉手歡呼，圍在一起慶祝，氣氛相當熱烈：「我們贏了！」

 

      就因為一個笑容嗎？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