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同桌是貓(2/3)
（十四）
教室人變多之後，和他說話變得不太方便，我只好把想說的話都保留到中午。我拿出紙巾把餐具擦乾淨，放回布制的小袋子裡，裝作不經意地提問：「昨天沒被發現吧，學號。」
他身體一僵，緩緩看向我這邊，但又不想直視我的眼睛，眼神落在我的餐具袋上。
「......嗯，沒有。」聲音很消沈，句尾比以往低了幾階，語速加快。又是那套想避開問題時的反應。
我不想胡亂揭開他的傷疤，但身體裡又癢得抓心撓肝，我想知道他的底線，才能控制自己不去踩中。
必要時還能站出來保護他，在他無法捍衛自己時作為替代。
我再三思考，蹲在他坐著的大石頭面前，由下往上仰起腦袋看，希望這樣比較沒有壓迫感。
「你願意告訴我你的事嗎？」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蔭的遮蔽更顯舒適，微風隨著我的話語在靜止的空氣裡吹拂，灑落幾片樹葉，又往上畫出一道弧線，滾落在草地上。
他眼底透露出慌亂，但又沒有我想像中的反應大，也許他已經料到我會開口，又或許他真的願意對我敞開那道心房。
過了許久，我腿都蹲麻了也不敢亂動，眼神堅定地釘在他身上。他的雙手交握在大腿上，手指互相撥動，想消緩那些湧到咽喉的緊張。
我正準備跟他說要不今天算了，他搶先了我一步，開口道：「......你別和別人說。」
我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地點頭保證，「當然，我口風很緊，你看貓咪的事情我完全沒跟別人說過，是吧？」
他看了眼在草叢看蝴蝶的貓，朝我也點點頭。
他的聲音很輕，語速很緩慢，像是在一點一點把破碎的自己拼好，不讓它們垮掉。
「我家......你應該也猜到了，很嚴格。」
「雖然會給我足夠的零用錢，能讓我每天買貓罐頭，但對我的關心也就到這了。」
「他們什麼事都讓我自己管，課業要好、品德要好、要有教養。他們不會告訴我怎麼做，他們只負責做檢查，要是沒達到他們的標準，我會被數落得一文不值，要是反抗還會打我。」
「我在家裡沒有話語權，所以我就不說話了。」
「我小學弄髒了制服，回到家被罵了很久，他們很兇又很大聲......我到現在都忘不了。」我看見他手指緊緊掐住手臂，於是伸手拍拍他的手背，讓他放鬆點。
小學就這樣，也太不是人了。
我想好好捧在手心裡寶貝的人，怎麼可以被這樣無情無理的對待。
「我昨天是第一次去看電影，以前完全沒有......被帶出去玩的經驗。」
我不想讓他窘迫，極力收好任何像是生氣或是同情的表情，若無其事的開口：「那我昨天帶你出去，他們會不會生氣？」
他很果斷地搖搖頭，「他們總是很晚回家，去哪裡他們不會知道。而且他們只在乎我作業寫完沒，今天考試考了幾分，儀態有沒有保持整潔，有沒有讓他們丟臉。」
「有做到是理所當然，我沒有被稱讚過，沒做到就是......剛剛說的那樣。」
這時他轉了一個話題，重新回覆了我第一個疑問，手指尖摸上用鮮紅的絲線縫上的學號，「就算他們拿著外套起來檢查，也不會發現這是你的。」
「因為，他們大概也不記得我是幾號。」
我這才後知後覺，為什麼昨天今天他的反應都這麼落寞。
為什麼能對小孩如此漠不關心，連一串數字也不願意記住，連他放學去了哪裡也不知道。
要是路上有危險怎麼辦啊。
他敘述時意外的平靜，但我氣得手都顫抖。
「大概這樣吧......其他的多說也沒什麼意義，他們的反應都差不多。」他抬起頭來，看到我皺著眉，雙手不尋常的握拳震驚了一下。
「......怎麼了？」
「我在生氣......他們很過分，你明明這麼好。」
他愣著冒出問號，「我......很好？」
我還氣在頭上，憤恨的瘋狂輸出：「你很好，還很可愛！你的認真、教養、努力都是你自己得來的，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要驕傲要失望都沒有他們的份，他們又沒有教過你！只給錢其他都不管，連小孩今天是哭是笑也不在乎，只看他們想看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成績！」
他聽到頭腦混亂，支支吾吾地發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音節。隨後想到了什麼，耳尖瞬間爆紅。
我的注意力被那一抹紅吸回來，緊張地望著他，「怎麼了，不舒服嗎？」
「可......可、你說，我......？」
我聽清楚他句裡的結構，慢半拍地搞懂他的意思。
我剛剛把「你很可愛」說出來了。
在學校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周圍被樹與草叢遮蔽，光線被樹葉打散成無數大與小的光點，灑在青綠的草地上，和落葉一同飛舞。
這裡有一隻貓，躺在地上慵懶的睡午覺。還有兩個人類，各自可疑的通紅著臉，不敢和彼此有眼神交流。直到回到教室，他們之間還是尷尬異常，表面已經回歸風平浪靜，內心卻浪濤洶湧，打翻了無數理智的小船。
呃啊啊——！
我是笨蛋！為什麼說這個！
明明只需要誇他很好就好！
你這個多管閒事的嘴！
他以後不理我怎麼辦啊啊啊啊！
我跟他到放學都沒有交流，雖然和平時差不多，他在教室裡本來就不太說話。但今天的氛圍不一樣，我們不是因為不說話而不說話，是因為尷尬而無法對話。
希望他後面的話都有聽進去，我都是認真說的，希望他不要聽到可愛就覺得我在胡來嗚嗚。
原本要問他今天要不要也一起去玩的，這下根本開不了口了啊啊。
大腦為了逃避現實，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結果注意力老是被拉回到他身上，越想越崩潰。
我現在很想回到中午，掐死那個多嘴的自己。
（十五）
我在座位上猶豫要不要主動開口，結果前排的同學回過頭來，問我要不要去唱歌。
我一下子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而且能和其他同學去玩也是挺好的，和其他人混熟一些，說不定可以有意無意的跟他們說我同桌很好，不要覺得他可怕。
我看了一眼同桌，他沒反應。
我糾結了一下，第一次沒和他說再見就離開了教室，和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在走廊上。我一路上回頭了好幾次，他還是沒其他反應，頭也沒抬一下。
我拿出手機，點開私訊給他發了訊息，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列隊。
在包廂中途我拿出來檢查了好幾次，他沒有已讀，等到我晚上回到家，依舊沒有。
我突然慌張起來，他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今天才剛聽見他父母的不負責任，我怎麼隨便拋下他不管，自己跑去唱歌？
我捏著手機猶豫好久，還是沒撥通電話。
要是他在家被打電話，他父母會不會為難他？現在都這麼晚了。
我一路失眠到早上，蹲著首班公車，破天荒的第一個到了學校。比清晨來操場做操的長輩們還要早。
我手上沒有鑰匙，坐在牆角等著同桌出現，每一秒都過得很長，我以為過了十分鐘，一看手機發現才過去三分鐘。
我等到快睡著，聽見遠方傳來腳步聲便猛地一抬頭。我看見他了，他也看見我了，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我瞬間感到很安心，他出現了，他沒有出事。
我扶著窗框站起身，他走過來開了門，跨著大幅度的步伐往座位走，像昨天一樣，又不看我了。
我很久沒近距離看他的正臉了，我感覺都快忘記他長什麼樣了，好想讓他看我。
「......班長。」
聽見他叫我，我瞬間正襟危坐，「是？！」
「......我們中午，還是別一起去那裡了吧。」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背脊一陣發涼。
他的聲音很平靜，帶著嚇人的冷漠。
我突然想起我昨天中午幹的好事，還有他始終沒讀我的訊息，以及現在拒我於門外的樣子。
不會錯，是我嚇到他了，他要拒絕我！
他瞥過視線看我，卻看見我一臉淚汪汪的模樣，嚇了一跳，整個人轉身面向我。
「你幹嘛哭......等一下。」他從背包裡翻找一陣，像電影院那次一樣，給我遞出紙巾，我沒有接，呆愣著任眼淚往下掉。
拒絕我還要給我擦眼淚，這樣我怎麼放棄啊。
我用袖子把眼淚抹掉，他手裡捏著紙巾不知所措。
不能讓他困擾，我只問一個問題就好。
「你、你，我昨天給你發訊息，你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他疑惑地歪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訥訥道，「我......沒有習慣加別人好友。」
我擦眼淚的手一停，我昨天什麼胡思亂想都想過了一輪，就是沒想到這層原因。
又犯蠢了。
但他還是想拒絕我啊。
最難受的事實不變，我又陷入消沈。
他在螢幕上操作了下，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加你了......你、你還好嗎？」
我沈默了會，說不了謊，只能搖搖頭。
我還是沒能憋住我的疑問，哽咽的開口問道：「是不是我昨天說那些，你討厭我了？」
他小小的啊了一聲，語句慌亂起來，「沒、沒有啊，你昨天......」他說到這猶豫了一下，轉變了話題，「總之，我沒有討厭你。」
「那......為什麼中午不讓我跟你一起？」
「你不是有其他朋友嗎......？你可以跟他們......」
我稍微加大了音量，打斷了他的話，「我就想跟著你啊，你又不可以被代替！」
他說不出話，又把自己轉回去，盯著空蕩蕩的桌面看。
我發覺我可能太激動了，急忙打住自己。
我放輕聲音，詢問道：「我們去外面聊一下好不好？等一下可能有人會來教室。」
（十六）
我第一次在早上和他來這個角落，貓一如既往的悠閒，和情緒起伏不定的我完全不同。
我首先，再次確認了最重要的事情。
「你沒有討厭我，對吧？」
他確實地搖頭，「沒有討厭你。」
我放鬆的深呼吸，讓自己別控制不住音量，發出太大的聲響。
「你剛剛說我有其他朋友是......什麼意思？」
他抿著嘴唇，睫毛輕巧的顫動著。
接著雙眼一閉，一副視死如歸貌，比起方才語氣強勢了一些，就像他讓我想拒絕就拒絕時的模樣。
「我等一下說的，你先別打斷我。」
我慎重的點頭，「好，我保證。」
「我們前天，一起去看電影了。」
我差點下意識回話，急忙遮住了嘴。
「然後昨天你跟著其他人一起去玩，我、我突然覺得，很落寞。」
「我能跟著你去玩，你也可以跟著別人去玩，但是我沒有其他可以一起玩的人。」
「我當下覺得很難受，但我不可以這樣，我不可以阻擋你和其他朋友去玩。」
「但我還是止不住我的難受。比起我覺得你很重要，你沒有覺得我有這麼重要，而且這也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事，我不能改變你的想法。」
他的聲音弱了一些，「所以我想......保持一點距離，不然我之後只會更難受。」
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弱弱地舉起手，「請問我可以說話了嗎？」
他剛一點頭，我馬上握起他的手，「不是的！我並沒有覺得你不重要。其他所有人加起來，也沒有你一個人那麼重要！」
他錯愕地看著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更錯愕地看向我的臉。
「我、我確實有其他朋友，但是，像你一樣特別的，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我雙眼一閉，索性破罐子破摔。
反正昨天都丟過臉了！
「你聽好，我喜歡你。」
「不只是朋友的喜歡，是我想當你男朋友，也想讓你當我男朋友的，那種喜歡。」
「以前從來沒有過，真的只有你。」
「你沒辦法被替代，我就是只喜歡你！」
我等了好久他都沒有反應，越等越怕，該不會我真的搞砸了吧？但他也沒甩開我的手。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見一個全身紅透的同桌。
是全身，連手看著都紅了。
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不是沒機會的。
「......還醒著嗎？」
他的靈魂回歸軀體，眨了好幾下眼，抽回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你、你你......我......」看來他的語音系統還沒完全修好，我有些好笑地看著。
他用手臂擋住了臉，虛弱地開口問道：「你認真的嗎......？」
「我認真的。」
「......」
他終於願意抬頭看我，但臉還是紅的。
好像很久沒這麼感嘆了，他好可愛。
「我、我不知道......我沒想過，我只知道你很重要，但我不確定有沒有......喜歡，你讓我想一下可以嗎？」他認真地回覆，讓我的心口被重重的一下撞擊，差點呼吸不能。
我從影視作品看過很多浪漫的告白和答覆，但我的是裡面最蠢的，而他的是最可愛的。
「可以......當然可以，你慢慢想。」
他垂下腦袋，我向前走兩步，扣住了他的手腕，他身體驚訝的一震。
「但是你在想的時候，我不會只坐著等。」
「我要追你，讓你更容易喜歡上我。」
（十七）
雖說我同桌很容易害羞，臉一下子就會紅透，但恢復的速度也是很快，一回到教室的座位，瞬間變回一朵平靜的高嶺之花。
得到了可以追他的許可，我的好心情飄到了最高點，臉上的笑容一整天都摘不下來，還被好多人問了今天怎麼心情這麼好。
我沒和他們分享原因，神神祕祕地說了句保密，被幾個人笑著抱怨說小氣，但我不在意他們，臉上的笑反而更深了。
更可愛的是，每當有人問起我發生什麼好事了，我的同桌面上毫無波瀾，但桌底下的腿不自然的晃動著，還抬起手擋住發紅的耳尖。
中午時，他手裡捏著一塊飯糰，氣呼呼地往嘴裡塞，瞇著眼睛跟我投訴：「我要換座位。」
我連忙湊了過去，和他保持一小段距離，但相比平時靠近很多，「別啊，我想跟你一直當同桌。」
「之後遲早會換座位。」
「要是你不是我鄰座，我就跟老師說我想換位置。」這時候當個老師愛戴的好學生的優勢就出來了，只要別太過頭，都不會被懷疑動機不純。
我勾起一個得意的微笑，「班長特權。」
他不想看我，轉頭觀察埋頭吃飯的貓。
「班長，你怎麼變......幼稚了。」
「可以光明正大追你了，我有點興奮。」
以前怕驚擾到你，小心翼翼地把喜歡藏在懷裡。既然現在知道了你想要更多，那我就不客氣了。
聽見「追你」二字，他反射性又縮成一團，把手裡最後一口飯糰丟進嘴裡，拿出濕紙巾和手帕清潔，然後將垃圾集中進一個小袋子，順便把吃空的罐頭也一併收走。
「......你以前也在追我？」
「嗯？雖然只有幾天，因為那時我才剛剛發現。」我抬起視線回憶著，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卻彷彿是很久之前的記憶。
「就是你說要跟我去玩，這樣我就可以拒絕幫忙的那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很喜歡你。」
說到這裡，我饒有興致地問道：「我可以問一下嗎？你那時候為什麼會邀我啊？」
他把外套的拉鍊拉到最頂，半張臉塞進領口的後面，只留下一雙亮晶晶的眼瞳，遮掩不住羞恥地看著我。如果這些可愛的小動作都是渾然天成，毫無偽造的，那可真是作弊。
「我......那時候就是，看不下去了所以......」和之前的消極逃避不同，這次他語氣高低錯落。但我能分辨出來，他現在又不說實話了。
我覺得我快變成我同桌的觀察家了，可以出一本《飼養小同桌的方法》，成為同桌學系的權威，在該領域鑽研至整個人生。
「是嗎？」我彎起眼眉笑，很輕很輕的捏上他的臉頰，看他一臉不知所措，但又沒阻止我的動作，「感覺不像啊。」
平時一副淡定的樣子，偶爾還有強勢的一面，但又經不起逗，戳一下就臉紅，還不知道要阻止一下。
我同桌閉上了眼，嘆了口氣把我的手抓下來，扯著外套的領口拉得更高，整張紅臉都快消失在那片布料後面。
「我要說了，你別笑我。」
「不會笑你，慢慢說。」
「你記得......開學之前，新生去活動中心量衣服尺寸那天嗎？」同桌描述的日期意外的久遠，我回想那天有什麼特別的事件，並沒想起什麼。
他看我沒反應，便繼續往後補充：「你不記得是正常的，不是什麼大事。」
「我那時候在排隊，但突然來了一群人，沒注意到我，我就被擠到隊伍後面。」
「但我也沒趕時間，晚點到我也無所謂。」他停頓了一下，「而且我不是很擅長說話。」
我覺得他停頓後頭的才是真心話。
「但是你注意到了，跟那些人說是我先來的，讓我往前排，我來不及跟你道謝，量完尺寸也沒找到你。」
「沒想到我們是同班，還坐在隔壁。」
他想起自己還沒說到重點，又把話題扯了回來，「所以，你明明那時幫我說話，卻不幫自己說話，我那時有點生氣，一時衝動就說了那些。」
他往我這邊看了一眼，不滿的皺起眉頭，「你不是說不會笑......」
「啊？」我訝異地摸上臉頰，「我剛剛在笑嗎？」
我不是有意識笑的，肯定是因為故事太可愛了。
聽了他的話，我對這件事印象還是有些模糊，但確實記得我在排隊時幫了一個人，但我光顧著請插到隊的人讓開空間，沒仔細看旁邊的人。
早知道就多看幾眼，扼腕。
我用力壓平嘴角，繃著臉一臉正經，「我不會再笑了，你繼續說。」
我看見他好似笑了一下，但被外套遮擋著，我沒能看清楚，手指一抽，差點要伸手過去拉開他的拉鍊，一窺裡頭是否有一個上揚的嘴角。
「沒什麼了......啊，開學我發現是你坐在隔壁，還挺開心的，但我抓不到機會開口，你又好像不記得我了，我就沒說了。」
可惡，我到底在幹嘛啊。
只知道懷疑人家是貓，也不開口閒聊一下。
「不過最後還是說到話了，也沒關係了。」他把頭抬了起來，這次我看見他完整的臉了。陽光溫柔地灑在臉上，他很輕柔地彎著眼，翹著嘴角，淡紅色的唇瓣微動。
「之前沒機會說，我現在說吧。」
「謝謝你。」
（十八）
我之前還以為，我得被抱一下才會腦袋當機。
看來是我太高看我自己了。
只需要對方笑一下，我人瞬間就像身處炎夏，燥熱從腳底板一路攀升到天靈蓋，最後全數灌進胸腔裡，給心臟提供了肆意狂跳的養分。
我愣在原地，喪失了思考功能。
他看我反應不對，斂起那蠱惑我心的微笑，在我眼前攤開手掌揮揮手，「班長？」
我猛地垂下頭，捂著臉叫不出聲，只能在心裡無聲的悲鳴，要不是在外面不方便，我都能躺到地上開始打滾到左邊，再踢著腿打滾到右邊。
「你......真的是，可愛過頭了，我要死了。」
他根本沒聽懂我在說什麼，錯愕地拍拍我的肩膀，很呆地問了一句：「欸？什麼......你要死了嗎？」
我被萌得想哭，將漲紅的臉蛋從雙手上解放。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很認真地說道：「你臉紅了。」
他的手舉在空中一個猶豫，隨後握住了我的手腕。
跟他的體溫相比，我熱得簡直像發燒。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嗯，是。」
他低下頭，抖著肩膀輕笑，「你好奇怪，我只是說了句謝謝你而已。」
才不是因為那部分啊，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多可愛？
他的手一直都沒放開，我仰起頭，試圖往上攝取更多充足的氧氣。
「這樣呢。」他的手又緊了緊，有點期待地閃著眼睛，「這樣會不好意思嗎？」
謝謝，我真的要死了。
（十九）
我同桌學壞了，被我帶壞的。
他好像覺得我也會害羞這件事很新奇，看我一不自在就覺得好玩，找到時機就牽一下手。
他是忘記我在追他，還是忘記了我喜歡他？
就不怕我報復回去嗎？
我注意著他的動靜，在他手伸過來的前一刻，搶先一步牽住他的手，十指緊扣，把他往我身邊拉過來，捏他的臉。
「小同學，好玩嗎？」
他一臉被抓包的不滿貌，抽不出被我緊緊牽著的手，總算認知到自己的處境。
見計畫翻車，他開始跟我討價還價。
「你都可以突然牽我，我為什麼不行。」
我制不住地一笑，低聲問道：「你覺得我為什麼要牽你啊？」他看著我沒說話，我擅自幫他解了答。
「因為我喜歡你啊。」
「你這麼想牽我，是也喜歡我嗎？」
我成功反將一軍，他的臉現在比我還紅。
想跟我鬥，那就比比誰的喜歡比較多。
「現在是誰不好意思了？」
他的臉紅得彷彿能滴出血，施了點力從我身前掙脫，整個人背過身去，只留了兩瓣同樣通紅的耳尖給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想牽你。」
他的聲音微弱又顫抖著，既深感羞恥又格外認真，好像在認真思考我隨口調侃他的問題。
我垂在身側的手抓了兩下空氣，剛剛交握在一起的手還殘留著熱度，觸感又細又軟，我還碰到了指節根長期握筆留下的小繭，真實感瞬間爆棚。
我像是在探索一片籠罩迷霧的森林，靠近一點，白霧就散去一點，我也能更了解那裡有多少棵樹，樹上分出多少枝頭，其中又生長多少葉、多少果。
我的好奇心剛被一點資訊填上，馬上又貪心至極的拉高上限，迫不及待索求更多。想知道那片森林到底還藏了多少秘密，我又可以知道多少。
他跑到了角落擼貓壓壓驚，就算焦躁，手上的動作也顯得溫柔，熟練得令貓瞇起雙瞳，舒服地仰躺在地上。
我走過去蹲在他旁邊，他警惕地把自己縮小一些，我雙手投降跟他表示我不會動。
「放學要不要再一起出去玩啊？」
我左手捧著下巴和臉頰，上臂靠在膝蓋上面，右手隨意地搭在腿上，「昨天就想問了，但太尷尬了來不及說。」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頭，微微睜大雙眼看過來，「你不是要跟其他人去唱歌嗎？」
「如果可以跟你去其他地方，我肯定會拒絕那邊，我比較想跟你一起。」回想昨日我還有點失落，「而且我感覺你不想理我。」
他心虛地揉揉貓咪的腦袋，又揉到肚子，被貓咪沒伸爪子的貓掌一揮，他跟貓低聲道了歉，才轉過來跟我示弱。
「昨天我不知道怎麼反應......看你好像要跟別人走了，我更說不出話。」他就蹲著的姿勢往我這挪了一步，「下次不會了，訊息我也會回你的。」
我揉亂他的頭髮，又幫他整理回來，邊順毛邊笑，「我沒有罵你，不用委屈。」
「要是下次你覺得抱歉，就抱我一下就好，我保證我再生氣都馬上融化。」
他被我的說法逗樂，低下頭透過氣息笑了幾個節奏，我摸著他的臉讓他抬頭，心裡柔軟成一片飄在藍天的白雲，悄聲道：「你笑起來很可愛，要是以後笑了，能不能給我看？」
他的眼睛閃動了一下，繃著嘴角點頭。
我看清楚了這些細節，偏頭問：「怎麼了？」
他搖搖頭，「沒有，我很開心。但還是有點難過，我家都不允許笑的。」
我心裡絞成一團，在腦內又咒罵了幾句，面上保持一樣的溫和，「沒事，在我這你要笑要哭要生氣要撒嬌都隨便。」
他愣了一下，嘟囔著說：「我沒有要撒嬌......」
明明現在就像在撒嬌了，真沒自覺啊？
我沒往下繼續逗他，拉著他從地上站起身，「快午休了，回教室吧。」我猛然間想起，他剛剛還沒答應放學要去玩，於是我又問了一次，「嗯，那放學你想去玩嗎？」
他沒思考，果斷地點點頭，光是這一下又令我瞬間心花怒放。
（二十）
我們照慣例——雖然目前只有一次，打算先去圖書館，並肩走在小路上，「寫完作業你想去哪裡？」
我同桌愣了愣，看起來很煩惱的樣子，「那就......電影......不對，還是唱歌......？」
聽了半天，他只在這兩個選項裡面糾結，我出了個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沒有其他想去的嗎？」
「......我不是很確定，一般人會去哪裡。」
我瞬間在腦袋裡揍了自己一拳，他之前都說過沒體驗過多少娛樂活動了，你還專出難題給他！
我儘量用開朗的口氣打哈哈道：「啊，沒事，你就先想你喜歡什麼東西就好，你跟我說，我跟你一起想。」
他掀起眼簾看我，這次回答得很果斷，「我喜歡書。」
那不就跟我們要去的地方一樣嗎。
也行，圖書館也開到挺晚的，不少人會在那裡讀書到搭末班車回去。
在圖書館約會，感覺很像學生情侶會做的事。
雖然我們不是......
「你可以幾點回到家啊？」
他捏著下巴思考了會，答道：「大概十一點......有時候會到十二點吧。」
我驚得渾身一震，「啊？太晚了吧？看來我給你傳訊息還是有必要的......」
他偏過腦袋，「訊息？」
「啊......我上次給你傳訊息，你沒看到對吧？」
我從口袋拿出了手機，在路中間看手機可能會撞到人，我拉著他在一棵樹下站妥，把孤零零的一則訊息亮給他看。
［要是到家了跟我說一下好嗎？我會擔心你。］
那時純粹出於擔心，急急忙忙地發了幾句過去，現在看來自大得要命。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好像是有點多管閒事了，但我真的會擔心你。」甚至從昨天失眠到早上，中間斷斷續續睡過去了幾個小時，一醒來還是莫名精神，忍不住過早到了學校。
我同桌盯著那條我看了都覺得多餘的關心，並沒有覺得反感。相反地，某些充足且複雜的情緒揉合成一團，螢幕的藍光在瞳孔上映照出一塊方框，令人讀不清楚他的情緒。
「這個......你可以再傳給我一次嗎？」
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我，沒有手機的映照，他的真誠重新佔滿了雙眼，高光在裡頭流動。
我聽話的照做，複製了那段文字，在文字框貼上後上傳。顯然他已經開好介面等著我了，剛傳出去旁邊就多了已讀的小字，跟昨天等了一夜也沒有等來的回應，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遲鈍並莫名其妙的覺得很感動。
過了幾秒，他回覆。
［我會的。］
我們同時抬頭，正好對視，又同步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