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良好競爭
當天晚上，悠爾捏著已經皺巴巴的可憐便條紙，把剛進門的晚夏堵在大門與玄關中間。
「晚夏。」悠爾甩了甩那張紙，肉眼可見的怒火中燒，「這是不是你貼的？」
晚夏背靠在大門上動彈不得，由於身高差，被質問一方的晚夏只能低下頭，「是啊，可愛嗎？」
「可愛個頭。」悠爾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很少當著人的面生氣，也不擅長，現在純屬倚靠這幾天以來的煩躁順水推舟，「你什麼意思？總不會是想推薦我小說吧？」
「你之前不也說我像狗？」晚夏惡人先告狀，「我覺得你像貓，一樣的。」
「才不一樣，我又沒有貼你紙條，也沒有跟其他人這麼說。」悠爾駁回他的強詞奪理，「以後不准貼，也不要一直弄我。」
晚夏盯著悠爾的表情欣賞了一會，偏了偏頭，聲音放軟了點，「好，不弄了。這幾天確實太過分了，對不起啊。」
晚夏道歉道得太突然又太痛快，悠爾想好的反駁一陣不知所措，感覺是自己吵贏了，又好像根本還沒開始吵。
晚夏趁他愣著，接走那張舉在空中的便條紙，把它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裡，雙掌舉起呈投降姿勢，「好了，沒有了。」語氣行為跟哄小孩子似的，悠爾的怒氣卡在中間，一下子不知道該去哪。
晚夏彎起眼睛笑，露出淺淺的虎牙，「原諒我了嗎？」
又是這招，悠爾避開了晚夏的桃花眼，脾氣還倔著，板起面孔，決定今天唱個反調，「沒有，你這幾天都不要來煩我。」
說完，轉身就走。
晚夏留在原地，食指搔了搔臉頰，呆呆地眨眨眼睛，冒了滴冷汗。
這次這麼氣，好像哄不好了？
事實總是無數次證明，悠爾的運氣真的很差。
昨天下午剛下完馬威的悠爾站在準備面試的幼兒園門口，看著身旁同樣驚訝，但馬上笑開懷的晚夏，深深感到不解。
怎麼又是你啊。
「不是，怎麼這麼剛好。」晚夏的笑聲消停了點，忍不住說道，「同校同系同班，住同一間房，迎新分到一組，同時上台臨時演講，在網上被大家綁在一起討論，現在還選了同一間幼兒園面試。」
「我們是多有緣分啊？」
悠爾非常無力地給了晚夏一個眼神。
是啊，哪來這麼強大的孽緣。
雖說是面試，但兩個人並不需要搶名額，只是負責面試的園長老師會問一些問題，確認學生的狀況和照顧小孩的經驗。只要審核通過，他們兩個都可以到幼兒園裡幫忙。
面試過程很順利，悠爾事前準備過很久的稿子，把能想像到的問題都列出來，對著鏡子練習，確保自己能最佳發揮。
面試的園長對他們兩個都很滿意，在兩段個人面試結束之後，園長把兩人一起叫到面試的房間裡。
「你們兩個好像是同班同學？」園長翻閱著手中的履歷資料，「是約好一起來的嗎？」
悠爾和晚夏同時搖了搖頭，園長看了輕輕一笑，「那還真有緣啊。」
晚夏點頭同意，「我也覺得。」
悠爾：「......」不想說話。
「我們這裡不算太大，也只有一個班，總共二十個小朋友。雖然是不大，但老師加我也只有兩位，所以你們願意來幫忙我們非常樂意，小朋友們應該也挺高興有新朋友能陪他們玩。」
悠爾很輕的一笑，答道：「能陪他們玩我也很高興。」
晚夏偏過腦袋看了悠爾一眼，由於坐在身側，看不清他淺淺上揚的嘴角。
畢竟還在面試中，他很快又收回了視線，朝園長露出一個燦爛又討人喜歡的微笑，「是啊，我也很想跟他們玩！」
園長更高興了，「那就太好了。能一次碰到兩個喜歡小孩子的年輕人真是幸運啊。」
她看向掛在牆壁上的掛鐘，時間不早了，便進行面試的收尾，「你們兩個都合格了，第一次幫忙是在下下禮拜五的下午三點，如果這期間有什麼問題可以再問我。」
晚夏表現得很乖巧，「好的老師！」
「那今天就到這裡了，面試辛苦了啊。」園長轉身就要走，想起了什麼又一下轉回來，「哦對了，難得有兩個人，我希望你們幫忙的時候可以互相配合一下，彼此有個照應；比起其他老師，他們應該更好奇年齡比較接近他們的人，也可以讓小朋友們看看大哥哥友善相處的樣子，當作好榜樣。」
......？
啊？
互相配合、友善相處？
他跟晚夏？
園長捏著下巴思考了會，點點頭說：「嗯，那沒什麼事了，回去路上小心呀，掰掰啦！」
悠爾和晚夏和園長道了別，各揣心緒走出幼兒園的門，相繼無言的兩個背影一前一後地走，最後還是晚夏先開口說話。
「悠爾，園長說要我們好好相處哦。」
「......」
「所以，」晚夏突然跨大步伐，和悠爾肩並肩，憋不住他上揚的嘴角，「我們是不是需要培養一下感情？」
「......」
悠爾眼神死透了，想說點什麼反駁，但又想到這是為了幼兒園的孩子們。
忍了。
他咬牙切齒，視死如歸，「......好。」
就這樣，好不容易決定要反擊回去的悠爾，在社團群組裡大放厥詞不過二十四個小時，計劃就被迫掐死在搖籃裡。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住處，晚夏好笑地看著他，「跟我好好相處就這麼不情願？」
悠爾沒好氣地往沙發上一坐，「是誰先說他在當死對頭的？」
「哎呀，在迎新舞台上先宣戰的也不是我啊。」晚夏在悠爾的隔壁輕鬆坐下，「不是你說要超過我的嗎？我在反抗啊。」
悠爾想到那就鬱悶，「......那是我聽錯了，我把抱負聽成......報仇的那個報復。」
晚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這你都能聽錯？」
悠爾斜瞪晚夏滿是揶揄的雙眼，「那時候太累腦子沒轉過來。」
「哦，你確實看起來很睏。」晚夏回想了下悠爾當時的表情，笑意又加深了點，「可是就算聽錯，你跟我宣戰也是真心話啊，結論還不是一樣？」
悠爾確實有點競爭心理，但他並不想搬到檯面上來說，一般情況下，這會造成雙方的尷尬。
像晚夏這樣不僅不尷尬，看起來還樂在其中、助長火勢的，真的是少數中的奇葩。
悠爾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他們兩個究竟有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你那天宣戰回來，不應該繞著我走嗎？」悠爾從沒搞懂過晚夏的心思，放棄自己瞎猜，「死對頭哪有這樣當的。」
「我們當死對頭就當死對頭，又不一定要關係很差。」晚夏說了一段邏輯，在悠爾聽來只有支離破碎可以形容。
他怎麼總會說一些自相矛盾的道理。
就是關係不好才會有這樣的稱呼，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悠爾的手肘撐在扶手上，下巴抵著掌心，「你自己有聽懂嗎？」
「有啊，死對頭一般來說就是互相競爭、看對方不順眼，但也同時承認對方很厲害吧？不然也不會把他視作對手，更別提覺得有威脅。」
「覺得對方厲害是認同他的能力，認同他的能力代表知道他身上有東西可學——換言之就是，其實死對頭也是互相欽佩的，互相競爭的同時也互相學習，還對上了主任說的良好競爭啊有沒有。」
晚夏的專用邏輯完美自洽，給自己彈了一個響指，「都互相欽佩了，離關係好就不遠了。在這種情況下競爭不會停止，欽佩也不會停止，所以死對頭和關係好是可以並存的，論證結束。」
悠爾這輩子第一次聽這麼峰迴路轉的論證，但卻神奇地覺得好像有道理。
他確實有覺得晚夏厲害的地方，也有認為他很煩的部分。這些想法混在一起，保持一個微妙的平衡，也導致悠爾面對晚夏，總是預料之外。
「怎麼樣，現在可以嘗試跟死對頭好好相處了？」晚夏隨性地癱在沙發背上，看著悠爾側過身的背影，坦承的示弱道，「之前煩你是我不對，這我完全承認，以後我換個方式跟你競爭。」
悠爾聽對方讓步，感覺自己再倔強就太幼稚，臥在沙發上轉了半圈，想給點回覆。
這一轉，晚夏的臉近在咫尺，兩人的額頭差點撞上，晚夏和悠爾當下都愣住了，大氣都不敢出。
悠爾像被空氣電到似的彈開，又整個人轉回去，團聚在頸肩的呼吸有點燥。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連晚夏也沒說話。傍晚的橙紅夕陽透過落地窗照進地板，落下幾道深紅的影子；偶有摩托車的引擎聲由遠至近，再從近而遠的呼嘯迴響，襯得客廳裡安靜得詭異。
悠爾後知後覺地轉移話題，「算、算了。之前的我原諒了你可以嗎？」
晚夏鬆了口氣，有點可疑的結巴，「嗯，嗯，當然沒問題啊。」
冷靜了點悠爾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反應又很奇怪。他試想一下把晚夏換成其他人，他是會尷尬沒錯，但應該不至於如此。
但晚夏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也只有他是自己的「死對頭」而已。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晚夏受不了這陣沈默，丟下一句「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就回了房間；悠爾等了一分鐘，也站起身回房，只有莫名的氛圍獨留在客廳，悄無聲息地徘徊。